靛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背，依然是冰涼一片。
“已經開春了，你還是這樣怕冷，還是請禦醫再開點藥吧。”靛染不等他回答，就決定好了似的，站起身去拿架子上的大氅，準備親自去請禦醫。
“不準去。”直截了當的命令般的口吻，仿佛他才是王者。
“可是……”靛染的語氣中不乏擔憂。
甄宵篤定地將暖爐攏進袖子裏，平靜地說道：“我的身體，我知道的最清楚。”
“你這話什麼意思？”靛染焦急道。
甄宵依舊平靜地回答道：“您不需要知道。”
靛染一個箭步衝到他麵前，抓住他的雙肩，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我不需要知道？那如果我命令你說呢？”
“這樣毫無道理的命令，恕我無法接受。”
靛染得不到半點回應，他得到的隻是一張毫無表情的麵孔和根本撬不開的嘴。
其實，不願意正麵回答，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靛染心裏很清楚，甄宵如果不願意說，那麼即便是用刑，也無法從他口中獲知半個字。
更何況他根本不忍心再讓他受傷。
隻是真相是如何，到現在，他也該心知肚明了。
甄宵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低級的掩飾，不過隻是在真相的外麵罩一層薄薄的紙。而這層紙的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雙方都不捅破它。
可那畢竟隻是一層紙，就算不去捅，隻要風夠大，就能被輕易地吹破。
“你不說，難道我就一點也不明白嗎？還是你想讓我一直裝作不明白？”靛染激動得眼眶發紅，“我自問不是一個心軟的人，這一路東行，我卻不止一次想要止步。第一次是知道你的手要被截斷，而我隻能眼睜睜地在一旁看的時候；第二次是我們和同塵進宮，能夠坐在一起吃飯閑聊的時候……甄宵，我害怕……”
甄宵微微側目，似乎想避開他的視線。
“你我都知道，我終有一天要回風境向他們複仇，所以才會在雨境不斷地殺戮……你的雙手沾滿了數以萬計的人的鮮血，而在你背後的我，也從來沒有幹淨過。也許最後我的目的能夠被實現，我的大業也得以完成——可如果那時你已經離開，徒留我一具空蕩蕩的軀殼活在人間，又有什麼意義呢？甄宵，你看著我，你告訴我！”
兩人四目相對。
甄宵沒有說話，隻是在靜默中，慢慢地將手從狐裘中伸出，撫摸著靛染的側臉。
靛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熱度在飛速地褪去。
甄宵靜靜看著靛染，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仿佛剛才的那席話從不存在。
他看出來了，他從這靜默，從這平靜中讀懂了。
甄宵從一開始，就已經算到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他能過多久，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他心裏無比明白。
這就是為什麼他對同塵傾注了心血來養育，並且不願意將自己那一身本事教給她的緣故。
他們一行三人，同塵還小，靛染是他要效忠的王。
前途未卜，危機四伏，他隻有搏命。
好在，還有那一枚隱藏得很深的棋子，尚能為他扳回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