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視著燕子丹,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剛才,我以為自己一定要死了。”燕子丹憐惜地看著她說:“那是我家的馬,幸虧你沒事,你要真的有事了,首先我就脫不了關係。”女子的臉色很快活泛過來,血也回到了臉上:“看你還誠實,也好,我不責怪你什麼了。”燕子丹睜大眼睛,驚奇地盯著女子,那神情分明在問: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女子隻是調皮地微笑不答。燕子丹的眼睛眯下去,明白她的意思了,無奈地笑笑:“你還真得理不饒人了,我家馬兒不懂人情驚嚇了你,我給你道歉討個原諒。你是怎麼來的?府上哪家?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女子指指跑遠的馬群:“我是騎馬來的,剛才放馬在那兒吃草,我站著看景色,沒想到你家大馬群跑來,把我的馬裹帶走了不算,還差點將我踩死。”燕子丹忍不住又露出一臉驚奇:“你看起來弱不禁風,還會騎馬?”女子有點生氣,她細長的眉毛明顯地靠攏向眉心:“平府城的女子不會騎馬才稀罕。”燕子丹又明白了:“哈,你是平府城人?不要急,我會把你那馬抓回來,決不會昧了你的,府上貴姓?”女子說:“我姓水,叫水天然,住在平府城東關將軍胡同,門前有棵千年老槐樹的那家就是。”燕子丹再次露出驚奇相:“你是水督軍什麼人?”水天然反問:“住在將軍胡同的有十幾家,都要是水督軍什麼人?”燕子丹說:“平府城水督軍的宅子,幾乎占了半條將軍胡同,也就他家門前有棵千年老槐樹,平府城的人誰不知道?你要不是督軍府的人,怎麼家門前也有棵千年槐樹?”
伍來順遠遠地帶了一匹小紅馬馳來,水天然看見小紅馬,高興地說:“我的馬兒來了。”說話間,伍來順到了近前,一手牽著小紅馬問兩人:“這誰家的馬啊?長成花拳秀腿的小模樣,一看就不是咱家的,籠頭鞍鐙的倒講究,是這位姑娘的吧,我順手給牽了來。”水天然狠狠地瞪了伍來順一眼,不過伍來順沒看到,伍來順向來隻看馬不大看人。
☆、2督軍的女兒(一)
平府城東關的將軍胡同,就像那棵千年老槐樹一樣赫赫有名。千年老槐樹被平府城人視為神樹,不僅因為它樹齡超長史籍留名,更因為它長相雄奇,粗大的樹身糾扭盤曲橫臥昂衝,狀如龍蛇,平府城的人,又把它稱為龍槐。
龍槐樹下的水府,是整個平府城裏最有權勢的人家,主人水潤壤,現做著山東督軍,正室家小留在平府城的老宅裏。說起來,水潤壤是前清重臣袁世凱的親信部下,辛亥革命後,袁世凱一稱帝,全國就掀起了討袁護國戰爭,水潤壤眼看形勢比人強,也隻好通電討袁,宣布山東省獨立,明目張膽地做起了一方諸侯。
平府城是水潤壤的老家,留居著水潤壤失寵的正室夫人和女兒水天然,還有老父親水保田。依水潤壤的意思,要把一家老少接到省城,可頑固的水保田,說平府城的老宅子,是水家的發祥地,祖上幾輩人,都是從老宅子裏出去才當上官的,宅上有神樹龍槐蔭庇著,水無龍就要成為一灘死水,他要牢守著水家的神物龍槐。水保田把龍槐看成他家的了。
水保田當過前清的守備,以前的官職不大,況且眼下又改朝換代了,他的架子卻越老越足,大概跟兒子現做著一省督軍有關,這簡直是一定的。年近古稀的水保田,顴骨高、胡子少,腦袋後麵拖著條灰白細小的辮子,他卻對這條彎曲翹稍的小辮子,珍愛有加,每日要他最親信的三兒細細梳理,要是梳下的頭發多了幾根,他就會大發脾氣。他認為齒落發脫,主家業敝敗,卻不想想自己已經進入了風燭殘年。三兒是水家的下人,卻機靈得像個鬼頭,每次給水保田梳頭,都小心翼翼不弄掉頭發,其實那些梳下的頭發,在被水保田發現前,已被三兒團捏進了自己的袖口裏。三兒的手上功夫好,梳完頭後,還要給水保田掏耳、挖鼻、揉頸捶肩,侍候得水保田舒舒服服,那條小辮子,離了三兒,誰打理水保田都不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