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著那幾灘已經拱成小堆的燭淚。
火有時一湊近就熄滅,有時往回燒了他的指尖。他卻不放棄地繼續燒著,嚓嚓地點火聲響起,頓住,不一會兒又響起。
燭淚堆被燒出一個又一個小坑,裏頭燙燙的淚光盈滿著,不一會兒凝結,然後再次在火苗的催促下化淚。
他專注的模樣像極了那些用草根不斷地阻撓螞蟻搬運毛蟲、並且可以將這種無聊遊戲從日升持續到日落的孩子。
戎子躲在車後靜靜地看著他。
這樣遠遠的暗暗的看過去,看不清臉上那道疤,恍惚間感覺就像是表哥還活著,就坐在那裏,等戎子從學院放假來找他,然後帶戎子進門,在工作的職工宿舍裏煮一道湯暖胃。小米若是也跟著粘來,也可以分上一碗。
戎子眨了一眨眼,將突然湧上心頭的莫名情緒壓了下去。這不是他表哥。這是隨便,和表哥完全不同,完完全全隻是外貌相似的兩個人。這世間再沒有他的親人了。
而帶笑的隨便,爽朗的隨便,對大家都極好的隨便,關心他的隨便,與他並肩作戰的隨便……予他感覺真如兄長一般的那個隨便,在那隻被隱瞞的發報器之後,在其他的重重疑點之後,突然像被薄如蟬翼一張紙隔了起來,那紙極薄,卻還是讓他看不清摸不透。
平日裏的那個,是不是真實的隨便?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整整兩個小時,隨便沒有再多挪動一點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受傷的腳逐漸酸麻得厲害,站著隻覺得辛苦,戎子退回身,扶著車壁勉強坐在了地上,輕吐口氣。
他抬頭四下看了看,當看到辦公樓那邊的時候眼睛突地瞪大——穀梁米在那裏探腦袋!
東瞧西瞧的穀梁米一看見他就要過來,戎子一臉的咬牙切齒麵目猙獰,揮著手要他退回去。
穀梁米做個“啊?”的口型,指指上麵。[要我回去?]
[回去!]戎子一個眼刀殺過去。
穀梁米躊躇了會兒,腦袋縮回去。但僅僅過了一會兒,馬上又冒出腦袋,不僅僅是腦袋,身子也探出來,無視戎子的手勢,幹脆躡手躡腳彎著腰蹭過來了。
[叫你回去聽不懂?!]戎子氣得臉色炭一樣,無聲地怒喊,就差沒拿傷腳踹他。
[我讓爆頭和蔡致蔡雅看著的……]穀梁米一邊縮著躲他的目光一邊對口型。
戎子臉更黑地瞪著他——
我讓他們回去早點睡覺休息,你讓他們守夜?
先前還護著那死小孩!
穀梁米還猶不知厄運到來地繼續小小聲,[……你下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啊痛——!]
看見他就火大,看他不聽話就更火大,想扁他又怕有聲響,隻能揪住他臉蛋就往兩邊扯,擰起來扭一圈轉三圈的扯法。
穀梁米痛得眼淚橫飛,抬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大聲叫也不敢反抗。臉又給拉成大餅狀,中間兩隻眼睛淚汪汪地看著戎子等他解氣。
戎子低哼一聲,放開他紅腫起來的臉,做口形:[下次收拾你!現在給我滾回去守著!]
[嗚……上麵有人看著,沒事的。倒是你的傷……要不我留下來,你回去躺躺吧?]
瞪。[你煩不煩!我還沒廢呢!滾回去!]
穀梁米大個子委屈地縮成一團,閉了嘴蹲在戎子旁邊。也不說話,也不挪身。身上又散發出那種發黴的沮喪的微弱氣場,感覺像被一團黑霧罩住了似的。
“煩死了……”趕也趕不走,戎子頭疼地揉著太陽穴壓低聲道,“你跟著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我不走,”穀梁米抱著膝蓋咕噥著,“你在生我氣。”
我看見你我更氣!戎子眼睛一瞪又去扯他臉。
[嗚——]
他二人在那裏小動作掙紮打鬧,突然間一聲女孩子的尖叫劃過夜空。
二人同時停了手,震驚地抬頭望向旁邊辦公樓的頂樓,聲音傳來的方向。
接著是砰砰接連兩聲槍響!
戎子暗叫聲不好,甩開穀梁米就往樓那邊跳。
樓道裏一片黑,上頭槍聲不斷,他連點火符的時間都沒有,摸著黑半跑半跳,被絆了好幾下。穀梁米從後頭趕上來,拽起他往上拉。
“先上去!”戎子推開他喊。
穀梁米忙不迭放開他往上衝。
他自己掙紮了又一層,聽見下頭腳步聲。原來是隨便聽到聲響也打著手電筒跑上來,一照到他的身影就連忙舉槍對準,發現是他,“戎子?!”
“你怎麼在這裏?!”他驚訝地問。
女孩子的尖叫聲又起,槍聲仍是不斷。
隨便沒時間再問,一個箭步先行。戎子咬著牙,也顧不了有可能再度爆開的傷口,跟著他後頭跑了上去。
“砰砰砰砰!”
“致哥你冷靜點!”
“小致!!住手!!”
“哥!!哥!!呀——!!”
上頭一片混亂,戎子從樓道口剛探出身子,就聽見身前的隨便驚叫了一聲,“小心!”迅速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