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多言。

雲嫿也不敢回頭,隻覺得渾身上下都仿似有一團火,怎麼澆也澆不滅——太丟人了。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寸草不生的後山腳下,除了滿地要人性命的毒物,還有野猴?毒蛇、毒蠍、蜘蛛、蜈蚣什麼不好?偏偏要派一隻長手長腳的猴子來捉弄她,老天爺真是待她不薄。

小時候手腳跳脫, 見到路邊桃李累碩的大樹就忍不住爬上去想摘幾個果子,彼時身板瘦小的女童年幼體輕, 基本功夫都沒練到家, 光爬上比自己高大了哪止十幾倍的大樹就已經汗淋淋、精疲力盡了。沒想到果子還沒撈著, 眼前的樹葉便開始窸窸窣窣一陣亂動,腳下的樹枝也突然晃蕩個不停。

慌亂無措的驚叫聲中, 粗壯的樹幹另一端不知從哪冒出來幾隻猴子。尖臉紅腮一身是毛, 長長的尾巴隨著不斷的歡跳躥動拖在後麵搖搖擺擺、耀武揚威。

幾隻猴子上躥下跳,手舞足蹈地掛在樹枝上玩把式,看見女童嚇得蜷起了身子顫顫發抖,那些猴子便更來勁了, 把好好的樹枝弄得“喀嚓——”“喀嚓——”也不肯歇停。

最後竟直接用毛茸茸的瘦猴手伸過去嚇得女童手腳發軟,趁機將她一把推下樹,噗一聲跌在地上摔了滿頭鮮血。

“吱吱、吱吱——”那些猴子當日大獲全勝後望著她發笑的叫聲,成了雲嫿最恨、最怕的陰影,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第二次。

哪知道第二次不僅來得突然,還正好是在殘廢麵前。可當時哪裏顧及得了這些,自轉回頭去看見那張滿臉長毛、嘻嘻哈哈發笑的猴臉開始,雲嫿便腦子抽了空,一片稀裏糊塗的恐慌不由分說占據了理智,也就把水猶寒當成了救命稻草,抓死了不肯放手。

“你這麼抓著我,我動不了。”雲嫿還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小雞崽一樣抓著水猶寒的衣擺躲在她身後,最後靠她扔了塊石子,把野猴嚇跑的。

不僅記得,簡直是曆曆在目,如今甚至翻江魚躍般不斷浮現在眼前,那顆強大的羞恥心也開始隨之作祟。雲嫿毫無準備,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麵子掛不住的一天,就在殘廢眼前。

這殘廢表麵不動聲色,實際心裏說不定已經將她嘲笑了無數遍。雲嫿一想,便不禁恨恨咬牙,用眼角餘光去偷瞥水猶寒。殘廢是不是正在背後起勁地嘲笑自己?

餘光投過去,卻正好被抬眸的水猶寒捉住。雲嫿急忙幹咳兩聲,連貫做出一副正準備回頭的動作,以掩飾下方才的偷看。

她回身瀟灑地將樹葉一扔,道:“走吧,回去了。”

路上水猶寒隻字未言,雲嫿心裏卻像潮浪般起起伏伏、翻湧不定,總忍不住要去瞟她幾眼,想看看她是不是有在偷偷發笑。

瞟了幾眼後,雲嫿算是發現了自己自找沒趣的本質。殘廢那張臉就和被冰塊凍過似的,又冷又硬,能有什麼表情?

真是自己想多了。雲嫿掂了掂手裏一布袋的蛛絲草,加快腳步往教裏趕。

還是閻綺陌擄回來的雪貂皮做成的軟塌舒服,荒郊野外裏那些粗樹硬土,真不適合她這身細皮嫩肉。

直到回了教殿,雲嫿往那軟綿綿的雪貂榻上一躺,舒服地歎了幾口氣後,發現殘廢就站在旁邊,動也不動地盯著她。殿裏一群不知所因的侍從看看水猶寒,又看看大祭司,滿臉納悶,又不敢上去問。

“幹嘛?”雲嫿被她這副眼神盯得不自在,索性坐直身子等她開口。

“東西給我。”

雲嫿睨了眼裝蛛絲草的布包裹,漫不經心道:“說了這東西我會給小錦的,你急……”

“劍,”水猶寒截住她,伸出左手,“劍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