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奇怪,讓我想起有一次我看到一個女子將一雙穿著很漂亮的日本絲襪的腳,穿在白球鞋裏。
這一年興華科學儀器行與國家聯營,高級職員降薪。吳硫驤帶頭主動把自己的六百元月薪降到三百元,戴西也主動將自己的薪水降到一百四十八元。
1955 四十六歲 雙重的生活
After forty, the life that she had experienced gradually enriched her mentality, and since then, her mentality modified her feature bit by bit. It showed in her wrinkles, her eyes, her shaded smile, and her lips.
從這一年的照片上,我們能看到戴西開始了雙重生活,在與公司同事一起去莫幹山旅行的時候,她和她丈夫都穿著人民裝,他們像被揉皺了的道林紙一樣穿在棉布的、樸素的、隨著身體的活動布滿皺褶的人民裝裏,依稀能看出他們與新裝之間的距離。而在他們的家裏,在聖誕節的時候,他們仍舊精心穿起舊衣服,戴西還穿著從前留下來的美國玻璃絲襪。這其實隻是一種象征,象征著他們的生活裏開始有了一些不能告人的秘密,他們做什麼,不再理直氣壯。
後來,戴西回憶這一年的時候,寫下了那些不光是在家裏放一棵大聖誕樹而不是毛澤東畫像、穿美國玻璃絲襪和旗袍而不是人民裝的秘密。
我們倆一起在外貿上班的時候,我們總是吃完午飯以後,到咖啡館去,吃午飯時咖啡館裏總是很擠。一個陌生人(對我來說)示意我們可以加入他的桌子,我們就過去了。然後,我意識到YH認識他,他給YH一個袋袋,卷在報紙裏,YH馬上把它掖到我的手提袋裏。
然後我們離開,等我們下班回家以後,他叫我把錢拿給他。我堅持要知道那裏麵到底是什麼,他說他與這個男人做生意,這些現金是他應得的利益。
一次又一次,YH讓我去見那個叫S的猶太人,從他那裏帶回一袋袋錢。我猜想有些事不對,但是我總是服從他的吩咐。一次,他叫我去國際飯店在頂樓新開的餐館和猶太人一起吃飯。我是一個神經質的人。那次一點東西也吃不下。等我拿到了錢,我都做不到馬上離開。
川被捕以後,那個人打了個電話給我,要我天黑以後到一個可靠的地方去見他。我去了,在指定的地方走來走去,就是沒有看到他。突然他在門邊出現了,他拉著我的胳膊,說:"我們去一家附近的餐館,我怕這裏有人監視。"(當我回頭看的時候,我想我有最堅強的神經。)
我跟著他,他給了我一個紙袋,他說他已經知道YH被捕,所以這是最後一個袋袋了。
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此後的一天,我在辦公室裏,秘書來叫我到另一個房間裏去,他們要問我一些問題。
他們排出七八張護照照片,問我是不是認識裏麵的什麼人。我立刻在裏麵認出了S先生,但是我把每張照片都拿起來,看了看,然後搖頭說:
"外國人的臉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我說,"我分不出來。"他們要我好好看清楚。我腦子轉著,想要決定到底應該怎麼做。
然後,他們中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中午要到了,我們吃了飯再幹。"他們於是告訴我先去吃飯,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