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這個社會還未準備好,我的女兒,那一套你以為在加拿大可行的教育係統卻可恥地在英國失敗了這一點難道沒有教會你任何教訓?沒有哪個英國的家庭會準許一個一夜之間冒出的慈善協會派人上門來對他們該如何養育自己的孩子指手畫腳,哪怕帶著成袋的銀幣也不可能。至於私立學校——well,要是讓孩子們上學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隻要在地麵上放置幾棟房子與座椅,兒童們便會蜂擁而來,我的政府也不必為了教育法爭論了這麼多年。至於上流階級對這些計劃的抵觸會使得它們在其他貴族領地推廣得多麼艱難,自然也不必我展開來解釋了。這些都是看似美好卻不可能實現的計劃,更不要說它們背後那些你無法看出的深遠的政治意義。我不明白,你想要替公爵夫人指出這幾點的母親,究竟做錯了什麼,值得你如此惡劣,如此不堪地羞辱?”
伊莎貝拉愣住了。
在為慈善協會的未來發展製定計劃的時候,無論是老謀深算,精明狡猾如阿斯特太太,艾娃,威廉,又或者是政治經驗與社會經驗同樣充足的阿爾伯特,沒有一個人認為那些項目是不可達成的,沒有一個人能像女王陛下般一針見血地指出致命的缺陷——範德比爾特學校的成功使得所有人都以為這個模式是可行的,而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遭遇又使他們確信對兒童成長環境采取一定的幹預是值得的,他們的確預想到了社會會對此的反應,可沒有一個人的設想如同女王陛下此刻所描述的這般悲觀——
“讓我告訴你這個社會準備好了什麼,母親——感謝你和父親為這個國家描繪的那一副和睦歡諧的虛假家庭圖景,婦女的地位如今前所未有的底下與卑微,人們堅信著她們的位置就該被擺在家庭之中,而不是這個社會上的任何一個職業,除非它們‘太卑微,太肮髒,或者太女性化而不該由男性承擔’——既然這個國家的統治者都必須扮演好一個慈愛的母親與樂於奉獻的妻子角色,那麼剩餘的那些地位顯然不如你的女性又有什麼反抗的機會呢?
“你似乎是認為,母親,倘若我們就這麼靜靜地穿著束腰端坐著等待,喝著下午茶,翹著精心保養過的指甲,這個社會有一天會突然醒悟過來——意識到原來我們也可以做到與男性等同的事情,即便我們的身體已經被束腰所禁錮,不允許我們有任何超過行走十步以上的體力;原來我們也可以坐在高等學府的課桌後,即便我們就連基礎教育都沒有接受過;原來我們也可以成為士兵,成為醫生,成為工匠,即便這些職業已經充斥著無知而又頤指氣使的男人們。
“因此,讓我告訴你,母親。為何在你一再告訴我,我所設想的藍圖沒有實現的可能性時,我仍然要為之努力——要支持康斯薇露繼續去做那些你認為她不該浪費精力的事情。有些聲音必須被這個社會聽見,哪怕現在它們還無法產生回響,還無法叫醒大多數沉睡的靈魂——”
“所以,你認為,隻要你為之努力了,曆史便會記住你的付出,並確實地將你的成果傳遞下下一代為同樣的世界而奮鬥的人們手中——譬如說,公爵夫人。別太天真了,我的女兒。你以為改變一個國家,改變這個國家中生活著的人民的思想是那麼一件輕易的事情嗎?這讓我慶幸你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繼承我的王位。我並不願意看到婦女被這樣對待,路易斯,終其一生我都在與我的女性身份而搏鬥,因為它阻止了我去做太多太多我原本作為君主可以完成,卻因為是女性而被拒絕的事情,我明白那是一種怎樣深入骨髓的痛苦——但隻更讓我意識到,劇烈的抗爭在一個還未準備好的時代發生,隻會更加推遲真正能夠造成巨變的革命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