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頓,別以為我真的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出門沒有金碧輝煌的馬車與層層疊疊的珍珠項鏈就寸步難行。不管是什麼代價,隻要能讓這場戰爭更快結束,我都願意付出。”
伊莎貝拉盡力讓自己聽上去真誠無比,她可以說得更多,但她不想讓自己的話語聽上去十足就是一個從未曆經磨難的富家小姐的自以為是。
“我猜,我該為你剛剛的那句話鼓鼓掌,喝喝彩什麼的,畢竟,這話從範德比爾特家的千萬美金嫁妝繼承人口中說出,還是頗為難得。”溫斯頓聽上去似乎仍然沒有被她說服,他的舌頭仍然帶著尖刺,牙齒仍然淬著嘲諷,“但是,你要達成這不可能的使命背後的原因就是為了一個男人,實在令我難以苟同。我並非不相信愛情的巨大魔力,能使人做到原本力所不能及的不切實際之事,隻是萬一阿爾伯特在你還未完成這偉大目的前便戰死沙場,那你還有繼續下去的理由嗎,康斯薇露?我可不想千辛萬苦將你護送到了金伯利,卻發現結果和我將你打暈,丟上明天離開開普敦的遊艇將你送回英國相比,沒有任何區別。”
刹那間,伊莎貝拉仿佛就能在唇邊品嚐到阿爾伯特與自己的最後一吻,能感到自己有多麼用力地擁抱著他,一如他詢問自己倘若他死了會如何的那個夜晚,溫斯頓的話不可避免地在她心中潑灑下了濃重的苦澀,但那隻讓她決心更甚——讓一時的離別如同玫瑰花刺般紮痛,總要好過死訊來臨時的遍身淩遲。想到阿爾伯特這會也許就在猜測自己是不是真給溫斯頓惹麻煩,就讓她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阿爾伯特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溫斯頓。”她柔聲說。
“看來聰明的頭腦的想法總是相似的。”溫斯頓從耳邊的一束不知名雜草上撚下一片葉子,輕輕在嘴邊吹動著。
“我能想今晚這樣,站在你麵前,對戰爭的局勢侃侃而談,分析著種種原因利弊,背後的付出的確有一半是為了確保阿爾伯特會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另一半,則是因為我與他定下了一個約定。”
“我是不是不該問那個約定的內容是什麼,免得聽到什麼我不該知道的私密秘密?”清冽的哨聲從溫斯頓的唇邊流淌而出,還伴隨著他含糊不清的話語。伊莎貝拉沒有理會他,而是緩緩續道,“阿爾伯特與我在有關殖民地的事務上有許多分歧,可以說,他對殖民地的認知,與我對殖民地的認知完全不同,而和平地解決德蘭士瓦共和國與英國之間的紛爭,使我們好不容易達成的一致,並且讓它成了外交團的新使命。我能理解阿爾伯特的肩膀上不僅僅有外交官的職責,他還是大不列顛的貴族,是軍隊的軍官,他要身先士卒,要為國捐軀。因此,當他響應職務之時,這個使命就被傳遞到了我的手中,這是我們共同的心願,而我會替他完成,就如同他替自己的祖國完成她的期望一般。”
“真感人啊。”溫斯頓冰冷冷地評價了一句,將那片葉子丟到了一邊。
“但我不會讓那成為我進行這一使命的唯一理由,溫斯頓。我確信我會在這個過程中,發現更多這場戰爭值得被結束的意義。沒有多少事情是從開頭起,就意義非凡,宏大光輝的,有時候,也許它隻是一條不起眼的羊腸小徑,領著我們千辛萬苦地翻越高山溪澗,沙漠森林,最終在在柳暗花明間,默默將我們引往通向羅馬的康莊大道。但我們不可能知道結果,溫斯頓,我們隻能選擇做,或不做。”
溫斯頓沒有說話,事實上,刹那間,他像是與草地融為了一體,不管是遠處城市的喧囂,牆外人群的抗議,打開的窗戶裏傳出的細碎聲響,突然一下子都被巨大無邊的靜謐吞噬,伊莎貝拉的聲音轉成了耳語般的呢喃,那也許是她的自言自語,也許隻是她腦海裏的聲音碰巧找到了一個缺口,便就這麼不經意地流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