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爵閣下,告訴他我會在酒店與他彙合——”
她頓住了,因為看見了女仆臉上突然顯出的難色,“怎麼了?”
“一大半的男仆都已經被嚇跑了,夫人,隻有管家,女管家,還有馬車夫在樓下等著您——”
瑪麗強行按捺下了想要高喊一聲“那就派個女仆去!”的**,轉而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她還需要這麼一個貼身女仆照料,不能連對方也一並失去。“那就算了,”她柔聲說,“就幫我更衣吧。”
她再度關上了門,好似關上了通往現實世界的一道入口。她跌坐在床上,隻希望那能是個無底的兔子洞,好讓她能掉落進一個想象的仙境之中,逃離開這已經無路可走的困境。
如若我現在自殺,上帝會允許我重來一次嗎?
還是說,我隻會為了彌補如今的錯誤,而在新的一生犯下更多的錯誤?
艾琳在她的肚子裏不安地扭動了起來,似乎能感受到母親的想法。瑪麗撫上肚子,嘴裏發出“噓噓”的聲音,同時不禁苦笑起來——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艾琳,又怎能還去思考自殺的事情?無論形勢有多麼糟糕,至少艾琳是安全的,至少她還沒有陷入上一世一夜之間失去所有孩子時的絕望,她總能再想出解決的辦法的。
女仆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拿著的是喬治平日的便服。略微寬鬆的襯衣與外套剛好能遮住她隆起的小腹,過長的褲腿被收入了馬靴之中,長長的棕發則被綁起,藏進了寬簷帽中。女仆領著她從仆從專用的樓梯走下,穿過廚房,後院便近在眼前。
她的管家與女管家都站在馬車旁邊,焦急地等待著她,見到瑪麗從廚房中走出,一個個都鬆了一口氣。“您快上來吧。”馬車夫陰沉著臉招呼道,“再不走,一會可就走不掉了。”
瑪麗伸出手,管家扶住了她,就在準備抬腿時,清脆的馬蹄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馬車夫從木板上站起身,手擋在眼睛上,眉頭皺成一團,打量著遠方。幾秒後,他的表情就鬆弛了下來,“是我們的馬車,夫人!是我們的馬車!勳爵閣下來了!是勳爵閣下!”
瑪麗鬆開了管家的手,迫不及待向後院奔去,同時還不忘強迫雙眼中盈滿淚水。她要讓喬治看到她有多麼受驚,有多麼恐慌,有多麼的害怕,如果必要的話,假裝腹部疼痛,也不是不行。這樣,他即便有天大的雷霆怒氣,看在孩子,看在自己的這副模樣上,也不好立刻爆發出來。隻要給她幾分鍾的時間,瑪麗確信自己的解釋就能讓事情稍稍好轉一些——
馬車在她的麵前停下了,車窗上映著她美麗消瘦,疲倦不堪,惶恐又帶著淚花的麵龐。
但她沒有看到憤怒,甚至沒有衝動,沒有痛苦,沒有壓抑,沒有破裂,沒有悲傷,什麼都沒有。
她隻在車窗後的那張臉上看到了冷漠。
喬治正與她對視著,但他的神色絕不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妻子,更不像是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
瑪麗渾身僵硬地站在原處,有某個細小的聲音正在她腦海某個角落裏督促她說點什麼,甚至是拉開車門,但她做不到,動不了,如同木樁般被釘在塵土飛揚的地上,感受著自己的血液是怎麼從頭頂湧向腳底,再從腳底悄悄流走。
她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比初雪還要蒼白。
在喬治的身後,一個人影慢慢轉過身來,他的五官從陰影中一點點的清晰,這一幕比任何瑪麗聽過的恐怖故事都更要駭人。
那是馬爾堡公爵。
微笑著的,馬爾堡公爵。
一封信夾在他的指尖,輕輕地向車窗外的她晃了晃,友好的如同一個招呼,卻猛烈的如同一個巴掌,用力地扇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