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小姐。
也許那時, 我就應該當場離開。沒人會注意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仆。那會現場極其混亂,公爵夫人被立刻送上了馬車,被帶去愛丁堡;一些女眷因為過度驚嚇而昏迷了過去, 也被一同送走,還包括一些企圖救火而受傷的仆從。由於王子殿下與王妃殿下也在弗洛爾城堡,大量的警察與消防隊來得很快,他們接手了羅克斯堡公爵的工作,開始有序疏散賓客,清點人數,控製火勢。倘若我趁亂離開,沒有人會發覺。事實上,很久以後才有人發覺我的存在,並找來了一位醫生替我處理傷勢。
那時,我已經站在原地注視那緩慢融化的冰凍玫瑰許久了,夜幕早已包裹了蘇格蘭的大地,滴滴從片葉上滑落的水珠就如同淚水,潺潺不停。
我想,康斯薇露小姐大約是不會回來了。
那從來就不是我最為懼怕的事情,因為死亡並不可怕。對於史蒂夫可憐的孤兒寡母來說,那是一種仁慈,將她們從窮困潦倒,衣不附體,饑腸轆轆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對於米勒太太而言則又不同,康斯薇露小姐想要看到米勒夫婦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那便是死亡。
而對於我的康斯薇露小姐而言,倘若她想要,我就會將死亡贈予她。我是她的貼身女仆,滿足她的一切心願是我的職責。我最害怕的,是我沒能做到這一點,是我沒能成為她在那個雪天滿心歡喜地想要得到的貼身女仆。
所以我從那扇門前離開。
所以我留下,留在公爵夫人身邊。
康斯薇露小姐會希望有人照顧她的,至少到她完全恢複為止。
“公爵大人。”
我用紮滿繃帶的手替他端上一杯熱茶。公爵閣下在愛丁堡迅速租下了一間豪華而且舒適的貴族宅邸,有著四麵通風的臥室,從窗戶還能看見蜿蜒流淌的利斯河。幸好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貼身女仆認得我,讓臨時雇來的仆從放了我進來。此時已經是淩晨三時,但公爵閣下絲毫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滿臉冷漠,既不在意我是如何到來這兒的,也不在意我為何會出現。他跪在床邊,仍然穿著那一套婚禮上的服裝,緊緊握著公爵夫人的雙手。玫瑰念珠纏繞在他們彼此的指尖,仿佛無形的誓言化為了有形的枷鎖。
“我不需要,安娜。”他說,轉過頭去,不住地親吻著她的指尖,眼淚從他海水般的雙眼中流出。我聽見他嘴裏低聲向上帝祈禱著,發誓願意用一切名聲,財富與地位換回他的妻子康複。
“據說公爵夫人活不成了,”一個女仆小聲地告訴我,她是從她的女主人那兒聽來的,“大家都說,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可能沒有受傷,也許她身體裏到處都是傷口,鮮血橫流,隻是表麵上看不見。”
我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從此再沒有人敢亂說話。公爵夫人不會受傷,康斯薇露小姐不會讓她受傷,我知道她有多麼深愛公爵夫人,否則,那朵冰凍的玫瑰永遠不會盛開。
她隻是不願醒來,麵對一個沒有康斯薇露小姐的世界。
各路貴族都將自己的私人醫生送來了蘇格蘭,甚至就連皇室也將自己的禦用醫生派遣來了,其餘沒有被叫來的英國名醫,也被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快馬加鞭地請來了。附近的賓館被助手與護士擠得水泄不通,每天都有流水般的醫生來了又去,這些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一本正經地在床邊坐下,擺弄著各種精妙的儀器,高談闊論著最新的醫學發現,顯擺著自己過往的病人,滿滿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診療後,他們會一邊含含糊糊地用高深莫測的醫學詞彙糊弄滿懷希望的公爵閣下,一邊在書房裏與其他的醫生怒不可遏地大吵,實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