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暮春三月,雜花生樹,草長鶯飛。

忠信伯府,遠山院內杏花如雨,梨花如雲,紛紛繁繁開了一樹,地上一瓣瓣繽紛落英,像下了一場花雨。

離賀雲昭小產已有五月之久,她雖身子恢複了許多,卻也沒有精神出門,隻好辜負這大好。對忠信伯府上的人,她也都懶得應付。

豈料,麻煩總是要自己找上門。

這不,她夫君程懷仁的小妾沈玉憐帶著丫鬟婆子來了,看樣子倒是像興師問罪的。

賀雲昭在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急忙地跑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倒在隔扇外,焦急道:“夫人,奴婢攔不住……”

賀雲昭瞧了那丫鬟一眼,心道:沈玉憐養尊處優,康健異常,就你這體格也攔得住那才見鬼了。

擺擺手,賀雲昭叫兩個丫鬟先退下,自己走上前去,冷淡道:“你來做什麼?”視線落在沈玉憐微凸的小腹上,肚子裏的孩子怕是已經有四個月大了。

沈玉憐穿著一身水紅色的綜裙,淺色纏枝蓮褙子,金玉滿頭,看這派頭倒是要比賀雲昭這個正室還要大。她惡狠狠地看著賀雲昭,毫不客氣道:“你是不是嫉妒我有了孩子?”

譏笑出聲,賀雲昭雲淡風輕地坐在榻上,端起粉彩茶杯,也不喝,便道:“可笑,你不論家世長相,哪一點比得上我?憑你也值得我嫉妒?難道你院裏的鏡子不好使?不如你把我屋裏的那塊搶了去罷!”

沈玉憐正要反唇相譏,卻聽見身後傳來又急又重的腳步聲,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玉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是她們兩個的夫君程懷仁。

沈玉憐一見程懷仁來了,臉色變得倒快,方才那股狠勁兒消失殆盡,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那方帕子似是擦不盡她的兩行清淚。

賀雲昭慢慢悠悠地喝著茶,站都沒站起來,她曾經深愛這個男人,如今……無愛無恨。

程懷仁看著沈玉憐這般模樣,便不忍責怪,放緩了語氣道:“你懷有身孕,到這邊來做什麼?”

賀雲昭自小產之後脾氣愈發差,便是連敷衍都嫌費勁,沈玉憐來這裏豈不是碰釘子麼?程懷仁不願見到她們兩人衝突。

一提起來遠山院的事,沈玉憐又止不住淚,靠在程懷仁肩頭道:“表哥,是憐兒的孩子差點沒了,情急之下才來找夫人的。”

這等潑髒水的事,賀雲昭習以為常都懶得辯解,程懷仁卻替她開口問了:“你孩子怎麼了?又與雲昭何幹?”

沈玉憐不愛聽程懷仁這般親密地喚賀雲昭,把身子貼的更緊,抽抽搭搭地把早上在安胎藥裏發現了麝香的事告訴了他。

沈玉憐一口咬定道:“府上隻有她看不慣妾身,容不下妾身肚子裏的孩子,除了她,我再想不到別人。況且廚房的事也一直是她身邊的媽媽在照管,她想害我實在容易!”

程懷仁就站在隔扇正中間,擋住了大半陽光,他朝坐在背光方向的賀雲昭看去,她白皙的肌膚裏還透著病氣,明豔的麵孔帶著點淡泊,叫人看了莫名地心疼,他記得賀雲昭剛嫁給他的時候,不是這樣死氣沉沉的。

長出一口氣,程懷仁看了看沈玉憐鼓起的肚子一眼,道:“沒有證據的事,你莫要亂說。”

沈玉憐不依不饒,抓著程懷仁的衣襟,道:“表哥,你就是要包庇她是不是?!她不小心把孩子弄沒了,難道就要我的孩子陪葬?憑什麼!”

賀雲昭本來坐在榻上如泥胎木偶,卻容不得沈玉憐提起她無辜的孩兒,高聲喝道:“夠了!你在我這裏演給誰看?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不然憑你的身份,便是撐破肚皮一口氣生十個庶子也做不成嫡妻!”

沈玉憐被“庶子”的字眼激怒,雙眼紅彤彤地盯著賀雲昭,強忍著胸中火氣,掐死了手掌心,繼續對程懷仁道:“表哥,你也看到了,她平日裏便是如此待我的,你還覺得她不會害我的孩子?”

程懷仁平視著賀雲昭,他愛她這副直脾氣,又恨她這副直脾氣,一個女人怎麼就不曉得服軟?偏要讓人覺得都是她的錯處才好,可他知道的,雲昭沒有錯,唯一錯的就是不肯低頭而已。

程懷仁心如刀絞,盡量語氣平和地問:“雲昭,你是不是要害她的孩子?”她隻要說一個“不是”,他便義無反顧地信她。

奈何……賀雲昭根本就不想同他說話,執拗地保持著沉默,就像默認一般。

程懷仁再問,這次語氣重了些。

賀雲昭想起她未出世的孩兒,把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也紅了眼圈道:“是不是你們兩個難道心裏不清楚?一個做戲給另一個看,卻要叫我幫忙敲鑼打鼓,多此一舉!”

程懷仁切齒道:“雲昭說一句‘不是’便那麼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