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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一起去取照片吧。”她對陸紫琳說,“牙沒掉之前照的,可以貼在結婚照上。”她一直想著複婚,取了照片拿在手裏怔怔的看,眉頭蹙著,眼神淒涼。

那時的陸紫琳還不知道她的病已經嚴重到了什麼程度,隻是覺得她可悲,嫁了個那樣的男人可以說是命,但她不願意麵對現實另尋出路就是懦弱,懦弱的依附著一個小男人,還幻想著他能給她幸福。嗬,多麼可笑。

“你一定在心裏想我怎麼還不死。”有一次她望著陸紫琳說,她已經回到了家裏,病情更加嚴重,每天除了發呆就是吃藥。

陸紫琳沒想到她在病的這樣嚴重的情況下還能說出這種話,她沒作聲,沉默便是默認。

聖英點了點頭,似乎也同意她的看法,眼神有些恍惚,“你知道嗎,在你舅舅家的時候我有一次犯病特別厲害,幾乎要死了,睜開眼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你姥姥站在我床前哭,她在為我哭,所以我想不管我有多落魄多遭人嫌,還是有人關心我的死活的,那是血親,你最最親密的血親。”

陸紫琳想蕭澤說過她是個冷血的人,其實一點也沒有說錯。姥姥是聖英的至親,聖英是陸紫琳的至親;姥姥為聖英難過流淚,陸紫琳卻不能為她感到悲傷,沒有,一絲一毫也沒有……

她的身體裏有什麼東西缺失了,心缺了一塊,空蕩蕩的,荒蕪的怕人。

陸紫琳捂住胸口,咽下喉頭的哽咽……

二十六

聖英的生命已經殘破不全,就像她磕破的牙齒,缺失了一塊沒有補,最後也就無所謂了。夏天到來之前,她死了……

高考之前學校放假,陸紫琳在家裏複習。中午的時候聖英說她累,坐不起來,讓陸紫琳帶著橙橙去外麵吃飯。當陸紫琳領著橙橙往回走的時候,迎麵看到景軒風風火火的趕來,看到她們劈頭就罵,“你媽都成什麼樣了,你們還有心思玩!還不回去,她都要死了!”

陸紫琳和橙橙馬上往回跑,橙橙哭了一路。她們趕到時聖英躺在裏間的床上,嘴唇發紫,已經沒有了呼吸。陸紫琳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叫“媽,媽”,她沒有應,仿佛不相信似的,陸紫琳又去探她的鼻息。橙橙瞪著大眼睛,裏麵滿滿的恐懼。

她吃了太多的安眠藥,睡過去再也起不來了。

救護車將聖英送到醫院,隻是進一步驗證了她的死亡。“送來晚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說,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在醫院刺眼的白熾燈下,陸紫琳看到景軒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夏天屍體不能久放,驗明死亡當晚救護車就一路呼嘯著將一家人送到鄉下,聖英要在老家安葬。

先是去殯儀館火化。陸紫琳看著那乳白色的鋼鐵床載著聖英進了熔爐,再出來時就是一具灰色的骨骼。血肉消融的這樣快,十幾分鍾,世間少了一張熟悉的容顏。

之後便是喪事。

德高望重的老人將酒杯遞給陸紫琳,陸紫琳接過,鞠了一躬,兩手舉著酒杯身體轉了半圈,再緩緩灑在供著聖英遺像的桌子前。古老的禮儀,在哀樂聲中做來有一種肅穆的神秘,靈魂仿佛得到升華,在半空看著傀儡似的自己。

三大爺將紅線繞成人形,放在錦褥鋪著的棺材底,紅線代表著皮囊,裹著裏麵的血肉精華。至親繞著棺材走過,從三大爺手裏托著的骨灰錦囊裏抓出一把灑在棺材底的人形裏。陸紫琳手伸向錦囊,灰白的骨渣子嵌在指頭縫裏,訴說著最後的親密。

起棺的時候天上下著大雨,送喪的隊伍在風雨中哭號,深一腳淺一腳朝南山頭走。墓坑早已挖好,緊挨著爺爺的墳頭,桐木棺材放下去後就開始填土。陸紫琳繞著墓坑扔下第一團土,繼而鐵鍬掀動,黏濕的泥土漸漸將棺材掩埋,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