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沈俞問他,嘴角咧開,似是要吃人的妖怪,已經做好了下口的準備,而沈俞就是他的獵物。
沈俞好不容易克製住自己不往後退,但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他覺得自己不敢再聽何然的話,但門口離得有些遠,他腿軟地走不動。
“遷墳。”
“遷、遷墳?”沈俞覺得周身都要冰凍起來,磕磕絆絆地說道,眼睛卻是轉向了沈念池,似是求證,也是祈求:“遷、遷誰的墳?”
“自然遷該遷的,”何然嘲諷地一笑,人已經站在沈俞麵前,擋住他的視線,居高臨下:“放心,遷的不是你們沈家人,”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彎下腰,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何然的眼睛緊緊地鎖住沈俞,語氣輕快地說道:“正好給某些人騰地方,你該謝謝念念!”說完,直起身子,利落地轉身,拉著沈念池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兩個人直接出了屋子,身後“哐當”一聲,不知道是什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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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俞望樓看著打翻茶盞而不自知的沈初,蹙了蹙眉,然後任命地起身去拿冰塊了。等他回來,沈初還是剛剛的坐姿,茶盞碎在腳邊,整條胳膊已經泛了紅,滴滴答答的還有茶水往下落。
沈初兩眼放空地定在那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從沒伺候過人的俞三少隻能把冰袋放在沈初的手臂上,幫他做簡單的處理。看著木呆呆任他動作的沈初,似是有種叫做焦躁的情緒慢慢在心頭積聚。
剛剛沈俞在電話裏又急又驚,他坐在旁邊也是把事情聽了個大概,知道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就完全沒有任何說話的立場了。說實話,沈念池這樣的決定,以他作為俞家惠侄子的身份,自然是應該替他姑姑高興的。畢竟即使現在他姑姑是沈初的法定妻子,但,中國人都講究葉落歸根,人死入祖墳,那麼,等到他們夫妻倆百年之後,這事可就麻煩了。現在沈念池要將她媽媽從沈家祖墳遷出來,之後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確實對姑姑再好不過。可是,他的心裏並不痛快。
俞望樓弄不清自己心裏的不痛快到底來自何處,是因為剛剛電話裏驚慌失措的沈俞,還是因為現在神色悲痛的沈初。也許都不是,而是因為做這個決定的人。俞望樓從來都不願意過問上一輩人的愛恨糾葛,可是,聽到沈俞帶來的消息,他覺得,那些情情愛愛實在讓他煩心透了!
不知道為什麼,俞望樓就是覺得沈念池這樣的舉動,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長久以來積蓄而成的選擇。那麼,這麼多年,她到底經曆了怎樣的內心煎熬,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蓋棺定論,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再不牽扯萬丈紅塵,再不被萬丈紅塵所牽扯。沒有人願意已經安眠的親人被打擾,那麼,沈念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因為那不是被埋葬人真正的安眠之所,俞望樓想不到除了這個之外的其他答案。也許從俞家人找到宣城的時候,那個被埋葬的人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離婚不僅僅隻是她和沈初關係的改變,也意味著她再也不是沈家人,所以,離開,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沈初,都是必然的選擇。隻不過因為肚子裏的孩子而暫時被壓抑住了,然後矛盾糾結茫然無助的情緒悄無聲息地積累,直至將她徹底擊垮。誰也不知道她在生命的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但,也許,她一直在等這一天吧,等著看不到的未來的某一天,有個人,能夠帶她回家,回到真正屬於她的家,回到一切還未發生的地方!而現在,她終於等到了,等到了世界上唯一跟她血脈相連的人帶她回家!
俞望樓不敢再往下想,因為,他不敢再去猜測被寄予希望的沈念池到底是經過怎樣的痛苦掙紮才能完成她母親的心願。她是沈家的孩子,而,她的母親卻不想躺在沈家的墓地裏受沈家後代的香火,那她又要如何自處呢?沈家老爺子隻怕是不會答應這樣的請求吧,當年為了給池雲出氣,他親手將自己的子孫趕出家門,並且擲地有聲地說過他們沈家的兒媳婦隻能姓池,他又怎麼會同意將池雲這個沈家的兒媳婦遷出。俞望樓不知道沈念池是如何勸服了沈老爺子,但,無疑這樣的決定勢必會傷害到沈老爺子,那麼,這樣對待跟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沈念池又該是多麼地傷心難過,俞望樓更是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