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靠著大迎枕,咳個不停。

那日大公子歸來,和夫人密談了盞茶時光,夫人就病了。

私下裏婢子們都在議論,夫人是被公子氣病的。

大公子剛走沒多久,夫人居住的汀蘭小築裏,瓷器擺件全都換了個遍,連平日最愛的一對粉彩雙耳瓶都砸了,可想這怒氣多重了。

底下的人做事都小心謹慎著,生怕觸了主子們的眉頭,一個個戰戰兢兢的。

蘇夫人的貼身嬤嬤秀娘掀開門簾進來,見蘇夫人正呆呆望著窗外出神,她將托盤裏的藥放在榻上的小幾上,輕聲道,「主子,該吃藥了。」

「阿秀,玉兒呢」,蘇夫人轉過頭來。

秀娘看了看她,與幾日前潤玉回來時不同,蘇夫人麵色暗淡,神態中透露著頹然,好似一夜間老了十歲有餘。

隻得好言勸慰道,「主子,公子一向孝順,這不每日的晨昏定醒都是按時的來麼,您先將身子養好,日後才好享福呢。」

「昨日聖上還召見了公子,給了許多賞賜,對公子稱讚有加呢,府裏人都說,公子日後前程定是不可限量,都是夫人把公子教導的這般好呢」,秀娘笑著道。

蘇夫人手拿著藥勺,攪動著碗裏的中藥,黑色的藥汁沉沉,「這麼多年了,玉兒一直都是我的驕傲,他從小就最乖了,又懂事,讀書最用功,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說著說著,蘇夫人閉了閉眼,一行清淚從眼角劃過,低低的哭了一聲。

「主子「,秀娘麵露不忍,過了好一會,蘇夫人擦了擦眼淚,又道,「阿秀,玉兒是我的一切,我絕不會讓其他人搶走他,更何況,是一個血統低劣的孤女。」

那冷厲的聲音和帶著殺氣的眼神,秀娘瞧了一眼,忙低下頭去,心裏發顫,指甲抖了兩下,才端起藥碗,「夫人,先喝藥吧,這藥都冷了。」

近來秋雨連綿,潤玉心情卻很好,在這建安,有凡間帝王龍氣庇佑,安全許多。

一時興起,帶著素素,兩人駕著馬車,尋了三兩從前的好友,飲酒賞菊,甚是樂哉。

幾人宴飲的地方名叫蕭爽樓,是一座蘇家的別院,這裏位於建安郊外,風景獨好,還有大片的果林,正是瓜果成熟的時節,滿山的碩果看上去格外喜人,小夫妻商量了,決定在此小住幾日。

潤玉請的朋友大多是年少時一起讀書的同窗,不分高低貴賤,隻以書畫才氣相交。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從小就早熟,十四歲就才名遠揚,十六歲摘了探花,年少風姿,意氣風發,引得多少閨中少女春心萌動。

隻可惜,這位探花郎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少年郎君,憂心於家國天下,陳國風雨飄搖,北方夷族步步緊逼,屢屢進犯,百姓民不聊生。

讀書時,同窗們也曾一起探討北方戰事,讀到李太白的詩,百戰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

中有豪情壯意蕩氣回腸,一個個都想上陣殺敵,但又苦於種種緣由不能成真,唯有蘇行之,這位探花郎,在聖上麵前供職兩年後,忽然辭去官位,投身軍中,做了一名沒有功名,白衣謀士。

蘇家是軍候出生,他的父親就戰死在沙場上,祖父雖然退了下來,但在軍中仍有威名,族中叔伯也有在職領兵的人。

他的選擇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唯有蘇夫人,一想起自己丈夫馬革裹屍的結局,如今兒子也要踏上戰場。

但是他心意已定,連夜離了蘇家,去了北方。

潤玉對於自己,從前作為蘇行之時的選擇,他內心是十分認可的。

家國天下,大丈夫本應如此。

那一日在俊疾山上,見了素素,他回憶起從前的種種把北方的戰事放下了,比起素素,其他的事情變得都不那麼重要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