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經過這把土時,總有點不寒而栗,常時不時想起葉知秋家的“貞子爸爸”,不知道他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冬天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給他披件大衣。
填誌願的時候,我爸提議德語係,我算是勉勉強強同意了。德語發音非常剛硬,不比法語浪漫,況且語法複雜,屬於“入門易,學精難”。我有些猶豫,我媽當時更傾向於我選擇法語,她鍾愛普羅旺斯的紫色薰衣草,但當時國內“反法熱潮”正酣,我也就這麼定了德語。
大學裏可愛的東西很多,可惜,也有那麼幾張不可愛的臉,陰氣森森得不時閃過我跟前。
最不可愛的自然是我的頭號仇家陸蕊了。陸蕊和尹苗都是法語係的,還都同一個班,作為同一個院係的同學,我們經常在公共課碰到。所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說也怪了,每次上課我總會感覺背後有道惡毒的眼神,不可救藥得圖謀殺害我。但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我真想回頭告訴這道眼神的主人,曆史上還沒有哪個人物成功得用眼神殺人,X戰警的漫畫雖然好看,但是千萬也別當了真,我沒那麼容易死,倒是你,可別用眼疲勞。
似乎有很多人不能接受我和葉知秋在一起,但事實就是事實,這是個可愛的事實。
尹瑞大概就是其中之一。自從那晚他的手色迷迷得環上我的小蠻腰,害我差點冠上“水性楊花”的惡名後,我就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但話說回來,我又不是道上混的,沒法刀棍上場,於是我思索再三,讓他心流一流血就算了,畢竟我是一個豁達的人。
我決定半年之內不理他。
做了這個決定以後,我發了條短信給他:半年之內我不會理你。
他起先是莫名其妙,短信裏口氣吊兒郎當,以為我是玩笑。我不回。後來他打來的電話我一律掐掉,再後來他站在外語樓的榕樹下等我下課,器宇軒昂,挺拔如風,我也隻是淡掃一眼,當他是榕樹下的一棵小樹,絕不看第二眼。
但是尹瑞次數來得多了,外語學院裏的女生又是奇多,對於他這樣眨眼的人物頻繁出現在附近,均感到興奮又莫名其妙。大一女生們早就風聞這個大一屆的風騷學長,豔冠A大,卻孑然一人,風流卻不下流,懵懂的芳心一串串得扔出去等他撿。
這天中午下課,餓極了的人們魚貫而出,我拉著同寢室的孟綺慢悠悠得等人群散去後才離開,高個子孟綺拉著我開始高談八卦,“桃花,知不知道那個很有名的學長?叫尹什麼來著的,經貿學院的,最近不是老在樓下見著他嗎?聽說他喜歡咱們外語學院的一個女的,可那個女的擺譜不理他呢……我上星期在樓下看到他了,站在樹下麵,向上45度仰望藍天,那個憂鬱的側臉呀,我心都碎了呢。”
“你玻璃心呀,那麼容易碎,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這不是滿腔母愛嗎?”
“你是那姓尹的教母?”
“哎你怎麼說話的,有見過我這麼年輕美貌的教母嗎?”
“有啊,你呀。”
孟綺峨眉微皺,瞪大黑眼作勢要脫鞋打我,趁著走廊無人,放下淑女做派叉起腰來,“你這丫頭片子別跑,喂你還跑上了你,看我不抽你……”
“你家可是開武館的,我不跑才怪呢教母……”
我陰陽怪氣得把“教母”兩字拖長,喊得清脆響,孟綺紅著張水嫩嫩的蘋果臉,還真把鞋脫了追了上來。我一邊嚇得嗷嗷往後逃,一邊不要命得轉頭不停逗弄她,“教母啊,你為何憤怒抓狂,可是為了天邊樹下那俊俏的教子,勾起你青春的妄想……”
我胡亂說著淫詩,倉促間後退,結果下樓時未注意到那三階的樓梯,一不注意,就踩空摔了下去。坐在水泥地上呲牙咧嘴了一會,孟綺還舉著鞋拔子衝我追來。我朝她咧嘴笑笑,下一刻隻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團陰影中,抬起頭來看,才發現尹瑞訕訕盯著我看,笑得有些無奈。
他伸出手,向我示好,“起來吧,水泥地很熱。”
我抬頭瞥了眼他修長白淨的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他見我依舊不理不睬,伸在半空中的手剛想抽回,一雙飽含熱情的小手握了上去。
不是我的手。
“哎,尹同學,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了,人都說不見尹同學,就不算是A大的人。”孟綺把兩人交握的手用力得抖了三抖,那場麵好似小兵見到了天-安門上的首長,整張臉都憋成豬肝紅了。
“太好了,咱終於是個圓滿的A大人了。嘿嘿嘿。”孟綺見尹瑞仍然處於錯愕中,不動神色得隻是禮貌點頭,兩人處於詭異的冷場中,她轉頭拋了個暗示的眼神,示意我幫助她活絡活絡場麵。
我無限惆悵得仰頭45度望天,此刻日上無風,白雲悠閑翻滾於藍天中,天空下一個女人雙手緊握著一個男人的手,用雙手的溫熱撫慰他心碎的心,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出愛情劇的開始。沉吟了一下,我轉頭望著一臉莫名的尹瑞,他終於幹笑掙脫開魔女的鉗製,與我探索的眼神對上。
開學以後就沒理他,顯然他已感到挫敗,於是出於或者陰暗或者愧疚的心理,試圖用真情感化我。他的視線其實一直膠在我身上,那光芒我無法忽視,他一直喜歡我。但是又怎樣呢,我的眼裏隻有葉知秋一人,我再也容不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