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還在,沒有經過時間歲月的摩攃而消失。有些愛是不會消失的。
她問你喜歡音樂嗎。我說音樂曾經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動力。她笑起來,她說我彈首曲子給你聽。說著她走到鋼琴前坐下,我看了簡簡一眼,我們一起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她彈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她一邊彈一邊說南南你知道嗎,從前我和你的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我常常彈這首曲子給他們聽。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有你爸爸,你媽媽,有你,有簡簡,我們五個人在一起。我原以為到死我們都會在一起的。
簡簡說媽你怎麼原來從沒有提過,那爸爸呢,他為什麼沒和你們在一起。
噢。她恍惚了一下。你看我都老糊塗了,對了還有你爸爸。我們兩家人六個人在一起。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說南南今天你先早點洗了睡吧,你應該很辛苦了。等一會兒我也要去睡了,我們明天再見。她說著,看了我一眼,在這一眼裏我看到了風情,簡單阿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足以吸引所有的男人的眼球。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以後,我是不是就安全了?就像每次病得很嚴重被媽媽抱在懷抱裏一樣。
其實並不完全如此。這麼多年過去,我們沒有血緣的關係,究竟是要橋歸橋,路歸路的。想到這裏,我的頭又疼了。也許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要漂泊,無處可以長久地停留。無處是港口。
這天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我一直有失眠的毛病,長期需要安眠藥輔助睡眠。在幹淨溫馨的客房裏,我陷入柔軟的薄被中,內心卻是平靜。真的,我想了許多,很多東西都不重要了,有些事情發生了,有些人出現了,這都是不能改變的現實。而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承受下來了,以後仍然可以繼續承受下去。我失去一些,必定會得到一些。現在,我們的不在場者便在補償我所失去的那些東西。我們要時刻懂得如何去感恩,隻有這樣,才會不被欲望和不滿搞得一團糟。我已經非常的滿足。
我閉上眼睛,卻突然聽到敲門的聲音。我說是誰啊。門外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我起身去開門。
是簡單阿姨。
她說我睡不著,有沒有打擾到你休息。我說沒有。
她開始給我講故事。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著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我們的,我們父母的,朋友的,一切一切。不知道這來源我們自己,還是因為這是一個充滿故事的世界和年代。這天晚上,簡單阿姨將所有的關於我的父親和母親的故事全部告訴了我,以及他們之間的超越朋友的濃鬱感情。她說你媽媽得了這種病,她不願意連累我們。她曾經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望於江湖這樣的話。從前我還有些不理解,後來我就完全明白了。的確是如此。人老了之後會看明白很多的事情。
我們都很平靜,因為回憶沉澱之後留下的美好的東西比較多。我這才知道簡簡的身世。簡單說,南南,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不願意擾亂他現在非常和滿的生活,他是我惟一的親生兒子,我希望他幸福。你要共同和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我說我知道。我的身體被一種宇宙中無限寬容與浩大的感情注滿,我是個容易情緒化的姑娘。我想把它們記下來。她又問你現在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我告訴她說沒有。我說你不要擔心,我媽媽得病了但是這不意味著我一定我會得啊。這個是不一樣的。她流露出憂心忡忡又微微釋然的神情。我沒有搞懂她這種神情。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病。這就像一個詛咒,緊緊扼著流著同樣血統的人們。將他們的生命從一開始就劃上短暫的記號,失去了和別人一樣生活的權利。這是我們的不幸與無能為力。誠然,也隻能是如此。除了逃避,其實我是沒有絲毫辦法的。有的時候,對抗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殘喘。生命本是如此,已經被未知者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