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收拾東西,一時騰不開手,不是拖著不接,你別多想。”
鄭文軒背靠在錄音室的牆壁,目光落在房間角落裏、沒有通電的那把stringray上。
這把貝斯是林沛然買來送他的,對當時還是學生的他們來說,價格相當昂貴,就算是現在工作了的鄭文軒,也要幾個月省吃儉用才買得起。
但這把琴他隻摸了寥寥幾次,和林沛然分開後,他沒有把它帶走,林沛然會把它留在工作室,鄭文軒一點也不意外。
他專注看著這把琴,所以同貝佳的通話答得心不在焉。
“我想你了……”貝佳在電話那頭說,“你才走了一個禮拜,我感覺像過去了一整年。”
“……”鄭文軒沉默了一會兒,不冷不熱回她:“那你可能還要學會習慣才行。”
貝佳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她的聲音聽起來脆弱又可憐,她尾音裏似有若無的哭腔,帶著某種哀求的意味,“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你調研完就回來好不好?我就是不想你去分局……我不想以後都看不見你……我沒有要妨礙你人生規劃的意思……”
“貝佳,”鄭文軒歎了口氣,“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請你別做讓我討厭的事。”
那邊的貝佳哭了,“我錯了,你別這樣。你不是答應過要幫我的嗎?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我知道這不對,但是我一想到你會不在我身邊,我就快發瘋了……我也有好好吃藥,可是我心裏好像住著一頭野獸,我拉不住它,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別讓我一個人麵對它……”
“………”鄭文軒漸漸回神,放軟了語氣,“我幫不了你了。”
那頭貝佳的聲音猛然拔高,語聲急促而恐懼:“要是連你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她抽噎著說:“我快撐不住了,我保證不再用關係影響你升職,隻要你還陪著我……你想去分局當頭兒還是怎樣都好,我一定會乖乖的,我會努力乖乖的……”
鄭文軒張了張口,很想用憤怒的話狠狠甩回去,但理智讓他變得冷靜。
他忍了忍,繼續保持沉默。
貝佳問他:“你是不是心裏還想著林沛然,才非要去B市?就算你去了也見不著他了,他都出國了!”
“不是。”鄭文軒這一句回得尤其快,“你別把不相幹的人再扯進來。都快兩年了,你還在懷疑什麼?”
貝佳的態度這才有所和緩,討好似的,顯得卑躬屈膝,“對不起,你別生氣,你知道我……我就總是亂想,我停不下來……你早點回來好嗎,我真的想你,你不在我覺得我呼吸都困難了……”
鄭文軒眉頭皺了起來,“……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多去找醫生談談。”
他掛斷了電話。
通話結束的那一瞬間,他全身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鄭文軒軟軟坐在地上,撐著額頭平靜了好一會兒。
他的世界和人生,早就崩潰了,他身邊有一顆定時炸.彈,危險係數滿格。
大學時他就認識到,在這個社會,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人力和法律都根本無法起到任何有效約束作用的。他們就像這世界裏的癌細胞,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他們的腳步。他們逃避免疫係統的捕獲和檢測,然後以正常細胞的偽裝放肆生長下去。
貝佳就是那個癌細胞。
她在鄭文軒人生最誌得意滿、幸福燦爛的時候,給他上了深刻又殘忍的一課。
大學的頭一年,是林沛然和他最甜蜜的一段日子,就連姚樂陽見了他倆,都覺得閃耀得不忍直視,狗糧一波接著一波。同學眼中,他們是關係最鐵的哥們兒,最好的朋友;私底下,他們是彼此最親密無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