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佳這人,精神貌似不正常。
這風聞就像三月漫天飛的柳絮,隻一夜春風就鋪天蓋地。貝佳根本受不了四周那些偷偷摸摸觀察和試探的眼神,隨便兩個交頭接耳的腦袋,她都會覺得他們是在講自己。
如今他死期將近,想要來看看這個疼愛了自己十幾年的老人,卻居然連他埋在何處都不知道。
……真是不孝啊。
這樣的自己,大概死後也不值得被任何人探望吧。
心裏有什麼話,也隻有死後去地下再跟他懺悔了。
就是不知道這麼不孝的他,有沒有那個機會能和仁厚的老人重逢。
今年夏天來得很慢,好像是不願太過濃烈的熾熱嚇退了這股叫人心生柔軟的暖意,它半遮半掩地、藏在嬌羞展開輕紗的睡蓮後麵,用別樣的寧靜,賦予人間難得的平和靜謐。
於是風聲不再淒楚,雨聲也不再酸苦,唯剩一盞盞深夜裏通明的燈火,在一座座狹窄的房屋裏,守著人間苦樂,等著歲歲朝朝。
半夜又下起了雨,淅瀝的自然樂聲撫平了蒼白鎖緊的眉,白玉站在床邊,忙碌將新的床單被罩鋪張好,然後把輪椅上的林沛然扛回床上去。
嶄新的被子殘留著陽光的味道,林沛然陷在這安心的柔軟裏,一時沒有睡意。
他向白玉抱歉般詢問:“我是不是又把你家弄髒了……”
鄭文軒一愣,等回過神來,鼻頭忽然有點酸,“那……你還回來嗎?”
“……”林沛然一下子被他問住。
還回來嗎?
還能回來嗎?
林沛然不知道,他隻是笑著跟鄭文軒說:“這要看你的表現了。”
他若有所思,有點好笑,又有點擔心。
浴室裏的水聲被開得很大,鄭文軒依稀明白林沛然在做什麼,他在林沛然來D市之前就猜到了他想幹嘛,所以對此並沒有太多意外。
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這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遲疑了一下,站起身,朝浴室走了過去。
*
“行吧,那我睡了啊??”
到了後半夜,客廳不斷傳來翻來覆去的輾轉反側聲,鄭文軒歎了口氣,偷偷把房門敞開,讓冷氣順著流出去。
沒過幾分鍾,林沛然就乖乖自己爬上了他的床。
他臉紅得快滴出血來,咬牙切齒道:“鄭文軒!……你欺負我!”
鄭文軒把他按下去,翻個身接著睡,“明早八點還有課呢,你要是爬得起來就別叨叨我。”
——《人間失格》』
第二天的太陽,還是如常升起。
林沛然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白日夢,夢醒時分,一切都終將成為鏡花水月……
他早該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一切都能重來”,破碎的鏡子、殘酷的傷痕,所謂的“重圓”和“愈合”,也不過是虛幻的假象罷了。
他究竟愛上了怎樣的一個人呢?
貝佳的笑容溫柔又親切,優雅得體,落落大方。
她看了看側著臉悶著頭的林沛然,訝異道:“這不是林沛然嗎?什麼時候回國的?好久不見了!文軒你也太不夠意思,沛然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鄭文軒的尷尬簡直已經具現化,林沛然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反應,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默默將攥著戒指的那隻手藏了起來。
貝佳太過銳利的目光,針一樣紮在林沛然戴著戒指的左手上,她笑著問:“我沒打擾到你倆敘舊吧?你倆剛在聊什麼?”
林沛然悶聲不吭,緊緊抿著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