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作響,陣陣吹拂在軟煙羅上。霞色的紗被陽光透過,隻不過是一層淡淡的煙霧一樣的影子。
“前些日子西太後賞的入冬料子,你送些給錢才人去,她位分不高又未曾承寵,易遭克扣。”榮惠喝完手裏的湯藥,說道。
“是。”芝蘭領命去了,榮惠又打發馬富安去把蘇娘找來。
玉樹將藥碗收了,又從青瓷瓶子裏倒出一枚河珠大小的藥丸,榮惠接過來便吞下,也不問苦甜。連日來,她所服之藥簡直超過了過去十五年的總和,那怕苦的喜好也被消磨殆盡。
隻要能苦盡甘來,榮惠也不是不能吃苦的。
玉樹似乎有些憂心忡忡,收了瓷瓶,道:“娘娘果真要留下這皇嗣麼?雖然蕭太醫和奴婢調製了這些藥,要生下健康的皇嗣並非難事,但娘娘……聖上不要這孩兒,便是娘娘生下來,聖上也能不要。”說到後來,聲音幾不可聞。
榮惠側臥到榻上,手上難得翻了一本正經書,她聽了這話,麵色不改,半晌才道:“他要不要與我何幹?他不要我的孩子,我就不生?他不要我二伯和長兄的性命,他們就得死?他要我們薛家的兵權,咱們就要給?他要我一輩子孤家寡人,疾病纏身,我就非得從善如流?”
“憑什麼?”榮惠失笑出聲,順手將書扔到一旁,雪光透進紗窗來,映射得她麵上明豔如春,她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玉樹並沒有太多驚容,她服侍小姐近十年,自幼一起長大,也知道小姐看似規矩謹慎,實則並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幼年時甚至還有過驚人之語。
她有些矛盾的看向榮惠,目光那樣的堅定,明顯不為逞口舌之快。看來,小姐現在長大雖然收斂鋒芒,但本質的東西,
卻是改變不得的。她雖不願見小姐忍辱負重,但更不願見小姐冒險。
榮惠見玉樹猶自愣神,知道這等話對古人來說是太重了,於是轉了話頭:“我叫你配製的藥,可配好了?家中帶的那些藥草可足夠?”
“足夠,奴婢已經講草藥和香料放置一齊,難得尋覓。”玉樹回過神,點點頭,說時,又近到榮惠跟前,壓低聲音道:“藥已經配的差不多了,粉狀,溶水無味,溶香無形,可七日斃命,亦可徐徐圖之,七七四十九日衰亡。”
快毒容易試出,慢毒雖然拭不出卻多變數,四十九日不斷喂毒,並非易事。
榮惠若有所思的撥弄著茶,玉樹心思惴惴,輕問:“娘娘不會是想給聖上……”
榮惠定定的看著玉樹,明眸似弦月,已經笑出了聲:“我怎麼會那麼急?”雖然她不想朱文燁活太久,但如果現在朱文燁就死了,得好處的可不是薛家,她的孩子還在肚子裏呢。
何況,如今兩宮太後還把持著權柄,莊貴妃還有皇長子,二殿下雖然是嫡子卻外家虛空,西太後外甜心苦,指不定會扶持誰。朱文燁一死,宮中勢必亂作一團,多方爭執。
薛家雖有兵權,但兩位將軍負傷,如此時權衡實力,無疑是最差的時機。而朱文燁還有親兵在手,皇帝一死,這些人必然效忠太後,是支持皇長子亦或是二殿下,這蛋糕都沒榮惠和薛家的份了。
那榮惠怎麼甘心?
若不能獨吞這塊蛋糕,豈不白白忍辱負重,吃了這許多啞巴虧。薛家人的血也白流了。
玉樹卻沒想深這一層,隻是鬆了口氣,斟酌道:“娘娘想得明白就好,奴婢雖然曉得娘娘心中鬱結難舒,但是薛家家訓忠君愛國,又豈是輕易會違背的。哪怕如今聖上……不擇手段了些,大老爺和夫人固然心疼娘娘,心疼二老爺和大少爺,隻怕也難得做出那等打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