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蘇瑟的長相沒半點隨了母族,那擅風情的天賦和赫連夏卻如出一轍。蘇延在這一點上實在很冤枉,他和遊不殊一同長大,因此雖然長相驚人,但一直是溫和恬淡受人保護的竹馬形象,反而讓美貌因此折損,到決裂之日,已經改不掉了。蘇瑟卻非常張狂,如同一城開得濃烈的牡丹,香氣衝天,遮也遮不住。

此刻赫連夏敵意越盛,他也越針鋒相對,笑容如淬了毒一樣越發驚魂,赫連夏從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反而感到落了下風,覺得自己沒趣。

她一扭臉,不快道:“原先放著你那個姘頭不管,是想著留條後路,如今人也死了路也絕了,你得靠自己了。”

蘇瑟涼涼道:“是你要靠我了吧。父親失蹤了,你一來在蘇家失去了依傍,二來在赫連家也沒了底氣。除了狼心狗肺的孽子,你手裏還有什麼牌?”

赫連夏怒極反笑:“你可真是我親兒子,道理都不用我教你了。看來我白操心了,你連下家都找好了,剛剛那個陸名揚雖然出身不及咱們家,但正因為如此,肯往上爬,你大表哥最近也看重他,說不準哪天就混出頭。”

蘇瑟眉心一蹙,諷道:“都是赫連定的狗,你還要分先來後到嗎?”

“那可是你大表哥!”赫連夏胸脯起伏,走近一點,低聲說:“趁早把你那些不三不四的生意都丟開手,遊家沒了,奧菲斯現在是你大表哥的天下,還怕咱們家分不到好處嗎?何況他現在好事將近……”

蘇瑟聽了這話,反而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好事,禮炮已經轟隆隆鳴響,軍樂隨即奏起,葬禮正式開始了。

交頭接耳的人群紛紛恢複了哀肅之色,目光朝著入口處,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棺木,然後才看見抬棺的人,一共十六個,為首的幾位竟然已經花白了頭發,麵孔滄桑,溝壑縱橫,但上過戰場的人,無論怎麼精神消磨都有一種掩蓋不住的凶戾之氣。

其中本有一個是遊不殊在戰爭時期的副官,比元帥還大個近二十歲,老頭戰場上沒了一支胳膊,早就歸隱田園,特地來奧菲斯,拐杖在地上擊得震天響,把上衣揭下來,露出可怖的肢體上一個大疤口:“生生死死,我跟著元帥十七年前見多了,如今元帥走了,我還不配來送個行嗎?”

配是配,宣傳出去新聞也會很好聽,但治喪的人也怕老頭手不穩摔了棺木,最後代老副官抬棺的是他幼子。副官當年攻破帝國首都星時在宮殿相中了個侍女,私下裏嚐一嚐滋味,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宮人都要被流放的時候,副官卻站了出來真要娶這個侍女,本來不合規矩,是遊不殊力保了下來最終副官軍功沒了,帶著年輕妻子回老家一個小星球務農,到了他兒子,已經徹底是個莊稼漢了。

葬禮的時候照例要檢查身份,治喪者剛要他伸出手腕驗證個人係統,那孩子本不是什麼體麵人嚇得就往老副官後躲,老副官環眼一瞪:“我們邊地落後,沒這個玩意。”拽著他兒子拿出手來,的確是光潔幹淨的一條手臂,沒有話可說,這樣也就通融了。

那年輕人因體力壯,被安排在棺木中間,使力最實在,走過會堂中央一條大道,兩邊都是出席葬禮的高貴賓客,他駭得連頭都不敢抬。

他肩膀上扛著曾經共和國的槍炮,共和國的盾牌,它頭頂的冠冕,和它腳下的地基。遊不殊闔著眼,仍是英挺俊朗,輪廓上跳動著金色的光芒,仿佛沉睡的獅子,七弦花的國旗覆蓋著他,他肉身不情不願地歸於祖國,靈魂不知何處而去。但這身軀的分量也夠了,女客們含著滿眼的熱淚,把頭頂的白色花朵摘下來,拋向棺木,有些力氣不夠,掉落在年輕人肩上,如同他身負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