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戈爾看不見他的模樣,但是失明者靈敏的聽力讓他知道這孩子哭了,他的音色暴露了他的稚嫩。從耶戈爾管轄的時代開始,特別行動處就一貫喜歡招募年輕的成員,當然也和這份工作的危險性有關,特工們,他們的壽命都不會很長。

他可能是第一次出任務,就親眼目睹了自己小隊的成員們紛紛殞命,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能指責他草菅人命冷血無情。

“我八個同伴因為這個任務而犧牲!而TM的是為了什麼?為了救當權者的情人,一個倒台的政客,被諱莫如深的殺人犯!閣下,不要怪我說的難聽,您有您的不情願,我們也有我們的,相信您為此付出的代價小多了。是的,特別行動處不能殺平民,但特別行動處的誓言是做共和國的暗器,而不是元老的狗!既然大家都無能為力,那就互相體諒一點,同我們走吧。”

在長久的靜默後,耶戈爾突然笑了,他說:“這就是我為之獻身的共和國。”他沒有焦距的眼神掃過眼前的人:“也是你們為之獻身的共和國。一張巨大的畫皮,一個赫連定的傀儡。我這輩子最大的罪過就是沒有早點弄死赫連定。”

他忽然站得筆直,那鬆鬆垮垮的囚服在他身上像秘書長精心剪裁的製服一樣得體:“請你們回去,代為轉達特別行動處長官,所轄部門即日起解散,所有任務終止。該授權來自於執政院所簽署《特別行動處法案》第二十九條創始者之權力,立刻生效。如有異議,提請大法官裁判。”

他勾著唇,露出一個自嘲的笑:“特別行動處建立之初,我還是一個沒什麼自信的年輕人,所以暗地裏給自己留了一個後門,沒想到真的有一天會用到。”

“從現在起,你們就不再是特工了,也就沒有了拯救我的義務。再見。”他頷首,然後往遠處走去。

“閣下!”耶戈爾站住了腳步。“您現在不可能在哈迪斯活下去的。”

“我是一個逃犯,”耶戈爾仍然沒有回頭,“不必為逃犯擔心。”

兩個特工並肩站在星艦前,一直目送著這位前上級。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原野的那端。

……

哈迪斯以監獄為中心建城,因此城區之外格外荒蕪,耶戈爾跌了好幾跤,額頭流出了血。他想找根樹杈來辨路,但是遍地探尋之下一無所獲。

失去了視力還真是挺要命的。

他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傷口苦笑。

這就是他的結局?

若是三生有幸,史書一頁記下來,似乎非常愚蠢而諷刺。奧菲斯貴族圈子裏沒有人敢得罪的耶戈爾,從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初涉政壇整個國家都為他雙手奉上的人,最終不明不白地死在戰亂中的荒野。

如果他回到赫連定的身邊,命運好像就回到了原來的步調。無論他要權力,還是要一個人的心,仍然輕而易舉。但他最想要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了。

曾經光明而偉大的共和國,曾經刻骨銘心愛的人。

所以他不懼怕一個狼藉的結局,既然已經不再有什麼好執著的。

一陣轟鳴由遠即近,自頭頂而來。

耶戈爾無謂地抬起頭來,眉心漸漸地蹙緊。

這是軍艦發動機的聲響,不是一艘,是一個艦隊。

奧菲斯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救援哈迪斯,那麼,是帝國。

耶戈爾感到冰涼的血液泵入他的心髒。在他的預想中,或者在所有人的預想中,帝國不會進攻哈迪斯,這個地方是罪惡之牢,毫無軍事價值。

除非所謂的皇儲聽說了哈迪斯的暴動,帝國部隊是前來平叛的。

他捂著臉笑出眼淚了,赫連定倒行逆施,人民需要拯救者,他嚐試過,但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