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包骨頭,粗衣麻鞋,一張小臉黯淡無光。

他垂著頭站在那裏,低眉斂目,毫無生氣。

薑畫月道:“我這邊還有點事,要不沉魚你陪他去吧。”

薑沉魚領了旨,走過去將一隻手伸到薛采麵前,薛采抬頭看了她一眼,烏黑的眼睛裏沒有情緒。

薑沉魚衝他微微一笑,目帶鼓勵。薛采的眼神閃動了一下,卻退後一步,躬身道:“薛采是奴,不敢執小姐之手。”

薑沉魚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那個在寵妃前敢揚鞭說“區區雀座,安敢抗鳳駕乎”的孩子,那個在國主前亦傲立說“吾乃人中璧”的孩子,此時此刻,卻在她麵前說“薛采是奴”……

真像一場活生生的諷刺。而這一切,又何嚐不是拜她所賜?

是她執意要救他,是她因一己之私而強留住他,但其實,對他來說,也許寧可驕傲的死去,亦不屑如此窩囊的偷生罷?

薑沉魚轉身,默默的帶路,從嘉寧宮到冷宮,一路上,聽見身後稚子那細碎的腳步聲,心頭越發沉重。

轉出拱門,前方便是洞達橋,而就在這時,他們看見了曦禾。

曦禾倚著欄杆,在湖邊喂魚,不知為何,身旁並無宮人相隨。自從中毒一事後,她就一直臥病在床,俱不見外,因此薑沉魚雖屢次入宮,但這還是繼上次彈琴後第一次看見她。

陽光淡淡的照在她身上,依舊是白衣勝雪,宛轉蛾眉,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淡淡的慵懶。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她都是這副厭世的模樣,卻偏偏獨有種妖嬈的味道。

曦禾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先是看了薑沉魚一眼,繼而又把目光投向薛采,臉上閃過一抹很複雜的神色。還沒等薑沉魚看出那究竟是什麼表情時,她卻又笑了。

笑的很邪惡。

“你怎麼還沒死?”她如此對薛采道。

薛采臉色頓變,像張麵具,從額頭裂出一道縫隙,最後擴延到全部,哐啷碎開。

曦禾繞著他走了一圈,忽然從他頸上拉下一物,薑沉魚看見,正是那塊燕王賞賜的千年古璧。

“這就是傳說中的冰璃?”曦禾用眼角瞥向薛采,後者的臉色非常難看,雙♪唇緊閉,而眼睛卻又睜得極大,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聽說你已經貶做奴隸了,既然是奴,就不需要帶這樣的好東西了。”曦禾說著,將那塊古璧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我沒收了。”

薛采死死的咬著下唇,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發抖。薑沉魚看在眼中,忍不住出聲道:“夫人,這冰璃乃燕國國主所賜,你強行拿走,若燕王知曉,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曦禾轉頭,明眸流光間,華麗無限,“難道我配不上這塊古璧麼?”

薑沉魚頓時語塞。

曦禾又是嫣然一笑,俯下`身湊到薛采麵前,無限輕柔地說道:“真是風水輪回轉啊,當初在這橋上,你罵我,又驚我之馬害我落水時,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薛采眼睛裏,蒙起了一層水氣。

“不甘心吧?怨恨嗎?哈!哈哈哈哈哈……”曦禾放聲大笑。薑沉魚在一旁歎息,如此小人得誌,如此落井下石,如此針對一個孩子,這又是何必呢?

曦禾笑完了,拍拍薛采的臉頰,“那麼,就活下去吧,帶著憎恨與不甘,拚命的屈辱的活下去吧。你隻有活的比我還長,才有可能從我這取回冰璃,當然,前提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一路上,都聽的見她那肆意張揚的笑聲。

而薛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薑沉魚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小手冰涼而顫唞,她低低一歎道:“別多想了,我們走吧。你的姑姑還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