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雷鳴電閃,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敲打著脆弱的紙窗,好幾處破了洞,冷風呼呼的刮進來,我就被吹醒了。
然後,就萌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鬼使神差的,我披衣下床,慢慢的推開房門,就看見門外有一個人。
那人本是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的,聽聞聲響,轉過頭來,一記霹靂劃破夜空,也映亮了他的臉——
“小采?”我非常驚訝。
“嗯。姑姑。”他站起來,身上一半的衣服都被淋濕了。
“你一直在外麵嗎?快進來。”我連忙將他拉進屋,找了塊幹毛巾幫他拭擦,在此過程裏,他始終一動不動,任我擺布。
“小采,你怎麼了?”我非常擔心。他這麼大晚上的跑到我這來絕非偶然,而且來了卻不出聲,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淋雨。若非我靈光一現走出去,還不知道原來他一直坐在門外。
他卻沒有回答我的話,微微低著頭,睫毛下陰影幽濃,有著這個年紀裏其他孩子都不會有的滄桑。
我蹲下`身,從下方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他的睫毛顫了幾下,目光與我相接的一瞬,我立刻就明白了。
心裏沉甸甸的,呼吸很困難。
其實我非常清楚為什麼薛采會變成這樣。在當日我讓他跪下,然後狠狠打他兩巴掌時就預見了他今後的人生,將會過的沉重不堪。我知道他會痛苦,他會彷徨,他會掙紮,他也會像現在一樣的……茫然。
是的,茫然。
我的小侄子。
我年僅九歲,卻是天下至慧的神童小侄子,如今,終於有了他這個年紀應有的茫然。
“曦禾夫人……死了。”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如此說道。
我先是一驚,複又感慨——曦禾死了啊……
那個昭尹真正喜愛的女人,終歸是死了啊……
若說我不嫉妒她,是假話;若說我不怨恨她,是謊言。雖然我和昭尹的婚姻,是徹頭徹尾的一次交易,我和他都各有所圖,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的丈夫,我這一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
他娶別的女人,我還可以自我開導,說那是為了鞏固皇位,可他對曦禾,則是徹徹底底的一腔私欲。
然而……一樁本就不是因為愛而締結的婚姻,也就無所謂動情動性之說。因為沒有立場,更因為自尊心不允許。
所以,在成為璧國皇後的四年裏,我謹言慎行,嚴格按照一位皇後的標準來苛責自己,不許自己任性,不許自己無理取鬧,甚至,不許自己有任何棱角……
父親說我是皇後的楷模,義兄說我是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昭尹也說我是他平生見過的性格最好的女人……然而,楷模也好,最理想的妻子也罷,甚至好女人這三個字也不能成就我的幸福。
我的婚姻,最終,以一道皇旨,滿門鮮血,和這淒涼如斯的冷宮收場。
而最諷刺的是,我所暗暗豔羨隱隱嫉妒的那個女人,竟然也不得善終。
我不必問她是怎麼死的。看小采這個模樣,就知道必定與他有關。他……畢竟是個孩子啊……
“姑姑,我今晚能不能待在這裏?隻今天一晚就可以了。”薛采說的有點急,墨玉般的眼瞳中,有著我所久違了的依賴——其實,在薛家滅門前,他雖然驕傲,但還是個粘人的孩子,最喜歡膩在我身邊……
想到往昔,我鼻子一酸,幾乎要跪下去一把抱住他,說當然可以,不管是今晚明晚無論多少夜都可以,姑姑陪著你,你不用害怕,不用擔心……那些安慰的話語像潮水一樣湧上來,迫不及待的往外衝,每個字都在訴說——
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