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了。”
仿若一個炸雷轟開,齊音然腳下虛軟,眼前波濤洶湧竟是一片血紅。這血紅模糊了她的視線,弄亂她的神智,將她掀翻,衝倒,卷入到漩渦中,卷回到記憶深處最恐懼的那些片段——
一片喧鬧,傀儡們都往刑房的方向趕去,自己擔心,趁著身子還輕便,跟去觀望,卻看到一向嚴肅冷靜的公公湛修慈,臉上竟帶著毫不掩飾的焦急,擔憂,憤慨,內疚和痛苦,緊緊抱著一個血人,步履匆匆。她料定出事,喊了聲“爸爸”,湛修慈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跑開。
隻那瞬間,她看清湛修慈懷裏抱著的,正是不久前因罪被囚,又被送入刑房審訊的小姑子湛明嬋,臉色慘白,雙目緊閉,頭發散落,儼然暈死過去。一身白衣,染得鮮紅。低下頭,看到走廊滴了一串血跡,向著公公離開的地方延伸過去……
抬頭遙望,能看到湛明嬋垂下的腿,還在往下淌血。
當時,齊音然正懷著湛藍箏,一個準媽媽,怎會想不到這血,有可能意味著什麼呢?
捂著自己的肚子,挪著步子趕到治療室外,丈夫湛明儒已領來兩三個家庭醫生,都是婦產專業,前不久還上門給齊音然做檢查。
“明儒,妹妹她……”齊音然已不敢說下去。她是真心為這個小姑子擔憂——那時的齊音然,並非不清楚公公放棄親女兒湛明嬋,純粹是看準自己肚子裏的女胎。丟開一個不聽話的女兒,換個任人擺布的小孫女,公公樂意,丈夫也能父憑女貴。齊音然離開校園不到一年,依然有著屬於學生們的正義感,對爾虞我詐,栽贓陷害,不以為然,更看不慣婆家乃至娘家共有的陳規陋俗。但她深明人媳之道,懂得“入鄉隨俗”——嫁過來的媳婦,隻有趕快融入婆家的份。榮華富貴下,隻求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親密叔嫂,友愛妯娌,當個人人稱讚的賢妻良母,安穩度日。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一切都將顛覆”的恐慌,大概是讓那血紅刺激到了吧。她安慰自己,望著丈夫,從未見過如此的湛明儒,整個人仿佛石化般,摟住自己,卻一言未發。
之後走出來的是公公湛修慈,還有哭個不停的湛明嫣。公公的臉色太難看了,讓他們誰都不敢開口問一句,直到醫生走出來,輕輕欠身,遺憾地說:
湛先生,抱歉……孩子……保不住了。
轟轟的聲音在耳畔響著,齊音然感到丈夫摟著自己的力氣陡然大了,又猛地鬆了。湛明嫣的哭聲再次起來。
自己的腹部也疼了一下,她慌忙地摸上去,試圖安慰裏麵的小胎兒。
木然地,聽到公公用幹澀的聲音問:“大人呢?”
湛先生,太遺憾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令嬡……令嬡……子宮受損太大……恐怕……無法再懷孕了……
仿佛置身瓷窯中,所有瓷器同時炸開,粉碎一切希望……
齊音然忘不掉,噩耗爆炸後,公公一言未發,靜靜走回書房,在裏麵呆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忘不掉丈夫抱著她,坐在床沿卻怔怔不說話;忘不掉小叔子湛明磊得到消息後,闖進來逼問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忘不掉湛明嫣跪在書房前,哭著求著,一夜都未睡去。
之後,大家的生命軌跡都因此變形了,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掌控,波及的巨浪一卷三尺高,殘留的餘波,直至現在……
難道又要重演嗎?!
上一次,我和明儒替父親還債。
這一次該誰來還債?
衡兒?
還是小愛?!
不,不,這一切不能發生,怎麼可以發生,不可以,不可以……
“音然。音然!”湛明儒焦急地搖晃妻子,“你怎麼了?堅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