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終止這一切?”斬魔劍白光灼灼,發出錚錚聲響,響聲過後,小九眉心顯出一道菱形白紋,斬魔劍卻散發奪目紅光,將天地間的一切皆籠罩在紅光內。
苦遠念道阿彌陀佛,閉上雙眸,一口鮮血噴出,與花妖鬥得天昏地暗的佛珠突然頓住,變小,飛回苦遠手中。
小九轉身朝仙障內的迦彌嫣然一笑,恰如迎著寒風驟然開放的白梅,漆黑的眸子溫情脈脈地看著他。
“小九!”迦彌驀地感覺心髒似被拎起、吊在嗓子眼裏。
小九朱唇輕啟,聲音清柔而淡泊:“迦彌,等我。”說罷,長劍一揮,人影不見。
迦彌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小九,你好狠心……”
空中響起小九甜美卻略帶嘲諷的聲音,帶著空曠的回聲。“花妖,你懂得什麼是愛嗎?”
“當然懂。我愛了你三千年。”
“不,你不懂。”
“我懂!三千年來隻惦記著你,誰有我癡情?”
“那你流一滴眼淚給我看看,我便信了。”
很長時間的沉默。
仙障內的人與妖都在屏息凝聽,卻都有了窒息的感覺。
就在大家認為不會再有聲音時,突然傳來花妖絕望的長嘯,連綿不絕,接著電閃雷鳴,黑焦山腹地發出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地麵陡然裂開一道寬三尺的裂縫,愣是將黑焦山的最高峰分做兩半,地下冒出蒸騰的白色氣霧,就在這氣霧中猛然升起一道衝天光柱,卻是紅白兩股攪擰在一起,又自下而上迅疾變淡,淡到虛無。
白色的霧靄像被某種力量吸附住,緩緩向上蒸騰,不消片刻,露出白雪蒼茫的群山、大地,和一碧如洗的天空。黑焦山的梅花不知何時開放了,白的雪白,紅的嫣紅,從未有過的生機盎然。
仙障隨著剛才那一聲巨響消失了,仙障內驚魂未定的人與妖陸續反應過來,劫後餘生的喜悅令他們忘記了人與妖的隔閡,竟一道相擁而泣,有的則歡呼雀躍,四處狂奔。
迦彌的身體恢複了自由,衝向光柱消失的所在,可那裏什麼也沒剩下。隨著霧氣的消散,交戰中一地的妖屍和人屍統統消失了,曾經的汙血被潔白的雪掩埋,仿佛這裏從未發生過任何可怕的戰鬥。
“小九,小九……你去哪裏了?”迦彌跪在雪地裏,雙手顫唞著扒開厚厚的積雪,也不知自己扒那些雪做什麼,隻是停不下來。
斬魔劍!他發現了它,劍身竟斷為九截,散落在雪地裏發出幽幽的寒光。
“不!怎麼會這樣?”迦彌呼吸停滯,有天旋地轉的感覺。劍毀了,那他的小九呢?他的小九呢?
苦遠默默跟在他身後,撚動佛珠,眸光黯淡。“迦彌,貧僧也未料到竟是這樣的結局!”從地上撿起斬魔劍的碎片,暗自歎息。那孩子最終竟落得個與花妖一道灰飛煙滅的下場,誰能料到?
“你想說什麼?”迦彌虛弱地問道,陡然跳起來,大吼道:“你想說什麼?”
“這或許就是她的命運,從虛無中來,回虛無中去……魔兵已退出公界。”
“小九一死,他們便死心了?他們便死心了!”迦彌躺倒在雪地上,癡迷地看著藍天。天空藍得晃眼,令他想起初見小九那天,剛下過一場雷雨,天也是這般藍,可現在是冬季,難得竟有如此藍的天。
“大師,我要等小九。她走之前對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迦彌突然坐起來,蒼白的臉色泛起一抹紅暈。“她會回來,這是我與她的約定。”
“傻……孩子。”苦遠不忍心刺激他,可任他這麼癡迷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撫著他的頭說道:“貧僧看盡了天上人間的愛情浩劫,越難以抗拒,越不堪承受。愛情正如一朵花,不知何時開,亦不知何時謝,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佛說愛是有毒的,越發愛得美麗,越發毒得深重;越發愛得執迷,越發毒得痛苦——不如棄之。迦彌,是時候放下了。”
“她叫我等她,她從未叫我失望過。我必須等她回來,必須等她!大師,你走吧,不要再勸我。”迦彌無法接受小九魂飛魄散的事實,他想一定會出現奇跡。
***
自那日起,迦彌便終日流浪在孤單的邊緣,不分晝夜找尋小九的芳魂。
朝朝暮暮,催生疲勞、催生孤寂,卻無法催生熄滅愛火的狂風驟雨。
一次又一次,希望著、失望著,希望點燃了又熄滅,熄滅了,再點燃……
“你答應過我的,為何遲遲不出現……”每天念叨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在不斷堆積的思念中揮霍著天與地的浩淼與華美。生生世世繾綣相守、歲歲年年傾心與共的誓言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心愛的人一定會轉世再現、與他再續前緣。
***
光陰似苒、物轉星移,人間五十年匆匆而過。
當春天第五十一次吹開二月裏的梅花,掀開嫩草柔綠莖葉上的薄薄雪衣之際,迦彌頹然撥去殘留在頭頂的晶瑩冰白——曾覆蓋了厚厚的雪被——如今被春的溫暖融化成涓涓的細流灑落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