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楠很想問,卻又忍住。因為腦海中沒有任何一點有關這段往事的蛛絲馬跡,他總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仿佛袁磊口中那個被絕望逼上絕路的少年並非自己,而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當一個人的身體或者精神遭受超出極限的巨大衝擊時,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才會選擇遺忘這種方式,將這段記憶像毒瘤一般從身體裏徹底切除。
遺忘的越是幹淨,就說明這段曾經的記憶對自己的傷害越大。
對於少年時的王子楠來說,讓他最痛苦最無法接受的不是那些暴徒對自己施加的傷害,而是愛人無情的拋棄與背叛。
那個警察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念念不忘?
因為他在我最痛苦最迷惘的時候,給了我最渴望的溫暖和關懷。
這是昨晚電梯裏,童懷遠與自己的一段對話。現實真是一出時刻充滿諷刺意味的悲喜劇,它總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跳出來,用它的殘忍殘酷對你的自以為是扇出狠狠的一耳光。
☆、逝去的記憶(二)
“因為你墜落的位置有棵木棉樹,減緩了你下墜的衝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可等你醒來的時候,卻全然忘記了這兩年的所有經曆。你住院時,我幾乎每天都去看你,每次都被你媽媽罵走。我苦苦哀求,甚至跪下求她,都不能見你一麵。那段時間,我真的要崩潰掉了,每晚都從噩夢中驚醒,夢見你渾身是血站在我麵前,質問我為什麼要背叛我們的誓言。我真的很後悔,後悔的恨不得死掉。”
“直到有一天,我再去醫院時,發現你的病床住了別的病人,我才知道,你媽媽提前為你辦理了出院手續,帶你離開了香港。我給你打電話,你的號碼已經成了空號。我直接買了機票,飛到你居住的城市,按照你曾經給過我的地址找到你家,卻是人去樓空,鄰居們也不清楚你家究竟搬去了哪裏。茫茫夜色裏,我站在車流不息的街道旁,看著無數陌生人從我身邊走過,想念著同一片星空下不知身在何處的你,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萬念俱灰。”
“我如願以償拿到理想學府的錄取通知書,登上飛往美國的飛機,卻在三個月後申請退學。回到香港後,我報考了警察學院,因為成績優異,畢業後直接進入PTU,兩年後,調任國際刑警科。當警察的這幾年裏,我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條件,將當年害你的那些混蛋一個一個找出來,把他們送上法庭,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進入國際刑警科後,我更是千方百計與內地公安取得聯係,通過他們查找你的下落。”
“隻是,茫茫人海中,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想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這種大海撈針般漫無目的的尋找曾經令我陷入一種極端絕望的境地。就在心情跌落到穀底最深處時,我接到前往C市查案的任務。在殯儀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你不會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有立刻衝上去緊緊擁抱住你。除了感謝上蒼,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加合適的言語能夠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王子楠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時的他剛剛遭遇男友猝然離世的噩耗,風塵仆仆,身心俱疲,對於查案的警察,隻是勉強應對而已。對方是何種表情,何種反應,他根本無暇顧及。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你愛的人就坐在你對麵,而他卻已經忘記了你。
“你選擇了當警察,那你的音樂呢?”
袁磊苦笑,“我連你都失卻了,還要音樂做什麼?我的手已經彈不出動聽的曲子,腦子裏已經寫不出動人的歌詞,我曾經引以為傲的夢想差點毀了我們兩個人的人生,我還有什麼資格在你麵前談音樂?”
王子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