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論理她該位列太後之後,宮中排第二位。可是康熙卻命德妃和宜妃共同協理六宮,她不過是有著貴妃名份的閑人。而且她雖然比康熙小十五歲,書上寫宮裏的女人二十幾歲都可以列入美人遲暮,何況她現在僅從年齡就已人到中年了。唉!宮裏的女人的這份哀涼不足為外人道也。她卻沒有表現出一位姑母對侄女應有的熱情,是以這些日子,我隻是到她的門首請安,我暗自納罕,卻也高興不必露出馬腳。這會兒她突然叫我過去,我不由得疑心起來。無可奈何地穿戴整齊,一路迤邐,直入鍾粹宮。
佟貴妃命我坐在她的身邊,待服侍的人都出去後,方說道:“萱兒,在老佛爺那兒住得習慣嗎?”我低著頭,說道:“回佟主子,一切都好。”佟貴妃笑道:“怎麼叫上主子了?叫姑媽才對啊!昨兒皇上來我這兒跟我說了會兒話。我都好幾年沒能跟皇上說句話了,而皇上到我這兒小坐,恐怕也有小十年了。”十年?多麼漫長的歲月啊!“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我想起李益這句《宮怨》,沒有花香,沒有歌吹,也沒有月明,有的是滴不完、流不盡的漏聲,是挨不到頭的漫漫長夜。她這位古代的女子是怎樣過來的啊?韶華極盛時,她又是怎樣捱過來的?我的頭更低了。
佟貴妃笑得很平和,可那平和中隱藏著深深的悲哀。她攜起我的手,銀製的護甲鑲著三顆米粒大小的珍珠,圓潤精致,涼涼地壓著我的手指。她柔聲說道:“萱兒一定想問,我說這些話的含義。你阿瑪托人帶信給我,求我照應著你!他明知道我有心無力,卻仍然頂著罪名,帶了這個口信兒進來。你要領會你阿瑪的這份苦心啊!姑姑聽說,你在家的時候,很喜歡八阿哥!可姑姑也有句話,阿哥們雖好,但他們是阿哥,尤其是八阿哥。皇上對八阿哥的厭惡,已經無以複加了。”我困惑地問道:“皇上為什麼厭棄八阿哥?八阿哥十七歲就封貝勒,是當年封爵中皇子最小的,可見皇上對他的喜愛。”佟貴妃微笑道:“那是從前的事情了。皇上曾經那麼喜愛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可是現在這兩位在皇上心底裏,都是最最厭棄的!如果他們是臣工,早就被貶斥了,就像索額圖一樣。”根據無數書籍、電視、電影的經驗,一位沒有孩子的後宮女人說出這種話,實在令我很吃驚。我一下愣住了。久居深宮的女人,就像瘋狂的食人草,隻要輕輕一觸碰,就歇斯底裏地吞噬著每個經過她周遭的人或物。我不會蠢到認為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是她想警告我,就是康熙想警告我。
佟貴妃繼續說道:“萱兒,這些日子,你雖然住在太後那裏,可我的耳朵,我的心意都在你那兒呢!你太大膽了!太子再怎麼著,也是當朝太子,你再喜歡八阿哥也不能頂撞他!”我說道:“萱兒受教了,也很後悔這件事。還請姑姑原諒。”佟貴妃說道:“我原不原諒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原不原諒你。皇上把前前後後的經過講了一遍,我嚇得兩隻胳膊都軟得動彈不得了。萱兒,不要仗著皇上和太後寵著你,就不在意太子。你是我們佟家最出色的女兒,你該有你應有的榮光。我不能讓你像孝康皇後和孝懿皇後一樣,用民間的說法,扶正的小妾,從來立不起來!”剛才的判斷有誤?她不是想警告我?我把頭垂得更低了,隱藏著臉上猶疑的神情,就聽佟貴妃說道:“我想該為你的將來做打算了。我瞧著太子的弘晳,是個好孩子,而且也到該指婚的年齡了。太子的子嗣不多,而弘晳占著長子的位置,滿天下都稱他首席皇孫。以你的出身嫁過去,必定會指為嫡福晉。皇上心裏最疼愛這個孫兒,即使皇上再生太子的氣,也沒裁革過弘晳的一紋一毫,太子繼位後,將來這大位一定是弘晳的。所以姑姑叫你來,是想跟你說,既然你請了旨意自擇夫婿,找個適當的時候,求皇上把你指給弘晳吧。”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聽過佟貴妃的話,我居然平靜地回答道:“姑姑說得是。我回去好好想想姑姑的話,也為自己的將來早作打算。謝姑姑的關心。”佟貴妃笑道:“真是我的好侄女!真真跟我想到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