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拂的向晚,吹縐了一湖春水,水紋一波接一波,像在競賽似地追逐。
坐落在湖心的涼亭裏,一把琵琶,四個女子,其中一名端坐在琵琶之前,細瘦的身影,長發盈肩,一縷輕柔絲衫,飄逸動人。然而,在晚風吹襲下,一雙凍結在琵琶弦上的小手,卻顯得蕭瑟而無措。
“原來樓蘭的枇杷和中原的枇杷長相差這麼多啊!”霞女盯著狹長的樂器,敲兩下硬邦邦的木質部分,她才明了那東西真的不能吃,莫怪番女要拿來“談”了。
米葉掩嘴輕笑,她被霞女自然流露出來的那股如孩童般的天真所感動,想到先前不識她時,誤以為她是男子的可笑情景,真是糊塗。
站在米葉身旁的兩位隨侍丫發,乍見霞女一身正宗的女人妝扮時,驚呼不已。“真不敢相信,她就是昨夜硬闖寢宮的魯男子!”她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仔細點,雖說是雲泥之別,但撇去衣裝外,霞女那粗裏粗氣的舉止不是她又會是誰!
“霞姑娘,若不是昨夜見你在前,依你現在的模樣,咱們可真會以為你是孟節公王的女兒呢!”
其中一名丫蓑忍不住上前對霞女說出心中的感覺,另一名則在一旁頻頻點頭,以示同感。
霞女粲然而笑。“真的嗎?那都得感謝米葉!”她回眸對米葉展開孩稚般的笑容,米葉也報以微笑。其實她隻是按照世子王兄的計謀行事而已,沒想到王兄竟然料事如神,連霞女的心意也能猜透,真教米葉佩服。
此時,霞女的笑容戛然而止,望琴興歎,瞧那幾條橫互在琵琶上端拉得緊緊的長弦,她實在不知該從何談起?
“米葉,老實說我隻吃過枇杷,沒談過枇杷呢!你們番國的番枇杷長相的確是怪了點!”她自以為是地“談”起枇杷來了。
“是嗎?”米葉一臉納悶,為避免傷了霞女的自尊心,隨即安撫道:“別急,我會教你如何彈它。”王兄之命難違,她可是身負重任,得把姑娘家該會的事一件一件地教會霞女呢!
“我們不是已經在‘談’了嗎?”難道她還談得不夠深入?
米葉愣了半晌,先是不懂霞女所言之意,繼而腦子一轉,大笑起來,又覺態度不雅,有失公主之風,旋又緊抿住雙♪唇。
“我說的是‘彈’——”她的食指在琴弦上挑了一下,琴箱內傳出悅耳之聲。“不是‘談’!”也再指指自己的嘴巴,實在忍不住便又笑開了。
霞女滿頭滿臉發紅發熱。“哦!”那細細的回聲,像蚊子在耳邊低吟徘徊。她轉頭向著那具用彈的枇杷,試圖舉指輕撫其中的一條弦,那緊繃的線,像要斷了似的,她急忙又縮回手,心中暗叫,看來這般有氣質的事可粗魯不得,不像爬樹捉野味那麼容易學會,她現在可有點後悔自己大話說得太早了!
突地,兩旁的丫環發聲行禮。“見過世子,宋學士!”
就在他們彼此行禮之際,背向著眾人的霞女原本停放在琴弦的兩隻手突然抖得厲害,連心口都怦怦亂跳,像要撞出懷裏似的。
老邁的宋學士,雖長年居住在樓蘭,但衣著仍以漢服為主,當年他是為了遠離朝廷亂事,才避居樓蘭的,但一顆心仍懸念中原。
“今日晴空朗朗,萬裏無雲,徐風緩緩,適宜以絲竹之音,熨撫人心!”宋學士說著找亭沿的座位落坐。“素聞孟節公王的女兒,琴藝高超,今天有幸一聞,是我的耳福啊!”
霞女慌了手腳,這下真的被誤認了……此刻的她巴不得地上有個洞,好讓她躲了起來。
賽夏與米葉交換了個眼神。隨即他無聲地走向前,挨著琴座旁的人兒坐下,輕聲細語地說:“好好地彈一曲給宋學士聽聽。”那聲音裏透著款款的柔情,像晚風,輕飄飄地,醺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