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對誰說的,沒有對著誰,仿佛是對著空氣:“也不知道水庫還能不能頂住。”

水庫?上遊的水庫在解放前就已經建造完畢,還是上一輩人當的苦勞力,每天給一元錢,李明言已經忘記那個年代的一元錢是什麼概念了,她隻記得解放前兩年的錢幣已經膨脹到無法計量的程度,四千塊錢買了一袋鹽。

然而那次修水庫最讓上一輩人津津樂道的還是給工分的飯食,每頓都有肉片湯,李振國現在偶爾說起以前出去做工,仍然對修水庫這事兒津津樂道。

李明言好奇的問道,“姥爺也去修水庫了嗎,水庫也不知道能蓄多少水,這次雨下的這麼大,要是水庫擋不住,那咱們別說想要地裏的糧食,就連房子也得給泡垮嘍。”

水庫的問題就此展開,一個話頭開始了大家就會照著這個話頭接下去聊,李明言聽了一耳朵的無效信息,到最後也還是不知道水庫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這個降雨量。

河水慢慢的見漲,流動的緩慢的仿佛一條屎黃色的大蟲子,空氣裏慢慢的清晰了,能看到的遠處從一米變為兩米,三米。明明已經在外頭呆了許久天色反而亮了起來,誰也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了。

雨水見小,從山上奔湧而下的山洪照樣流下,還是得在這裏看著,棚子裏的人一會兒就出去一回,盡管如此,氣氛也明顯放鬆了不少,河南岸的小麥在雨水中垂著頭,眾人謙虛著說隻能吃發芽的小麥了,水都到了地埂子上了,就是沒有上去,還真是幸運的很呐。

李明言知道下雨這事兒遠遠沒有結束,大自然的力量不是她一個小小的蝴蝶來了煽動翅膀就能把自然現象給煽走的。苦難就在不遠處看著她,一直在看著她。

她不由看向了正和鄰居說笑的爹,李振國。幸好娘不在這兒,隻要看緊爹就好。河邊有一塊地是新擔的土做出來的地,裏麵種上了小麥,此時小麥仿佛水生植物一樣在水波裏搖曳。

隊長是看不慣的:“不知道是哪個貨挖的排水溝,是沒吃奶就出來幹活了咋地,振國,國順,走,拿著鐵鍁把地埂子培培。”他招呼他那些有經驗的老把式下地幹活兒。

此時正好,一個小小的身影向這邊跑來,他跑的猶如野驢打滾,撒了歡,遠處看著就能感受到他剛剛脫出樊籠的歡快之情。

陳老頭一眼就認出來:“毛毛怎麼來了,你娘看不好孩子咋地。”

“大姐!娘熬了薑茶,叫你回去!”小鬥笠在他身上一顛一顛,很快就跑過來了,到了棚子前才放緩了腳步。

李明言一心二用,誰都不想搭理,也沒空擔心自己的空間會不會暴露了,憑空拿出來一盤繩子,因為她觀察河麵,似乎上漲了那麼一些,雨水變小了,怎麼還在持續的上漲?

而隊長要求培地梗的那塊兒地,就是在水邊了,這塊兒地的下麵階梯狀分布著種的稻子,落差非常的高,按理說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但是她的心砰砰砰的跳,看了看棚子不遠處的粗大的鬼爪樹,幾乎寸土不生的去年冬天才新造的地埂,李明言從空間拿出來一條長長的結實的繩子。

叫住了爹,“爹,隊長,你們腰上係著繩子再去幹吧,要不我怎麼覺得心裏不踏實。”

毛毛進了棚子,拉著大哥的衣角不說話了,看著大姐的臉色似乎很嚴肅的樣子。

隊長不以為然,棚子裏的其他人也拿起鐵鍁,說:“用啥繩子啊,那水淺著哩,頂多腰窩那麼深。”再說已經雨停了,禍首已經遠去,便下意識的以為已經安全了,水庫又一次的抵禦住了暴雨的襲擊,橫亙在此地的河水也不負眾望的帶走了雨水。暴雨過後一定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