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訓斥的模樣,儼然一個無奈的慈父,臉上哪還有方才看詔書時的果決狠辣?
含珠心裡一酸,屈腿就要跪下去,程鈺怕她摔了扶著她胳膊,打算一起跪下,楚傾卻寒了臉,穩穩攙住女兒另一條胳膊,不許她跪,跟著一把拍開程鈺的手,擋在女兒身前冷冷看他,「說,你又想讓菡菡陪你做什麼?還想讓她下跪求情,做夢!」
程鈺看著他攥著含珠胳膊的手,暗暗著急,想先把妻子搶到自己身邊,楚傾防賊一樣盯著他,根本不給他機會。兩個男人鬥雞一般對峙,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含珠笑了,眼淚也跟著落下,看著楚傾寬闊的脊背道:「爹……」
才喊了一個字,就再也無法繼續,哽咽出聲。
楚傾慌了,急著轉過身,對上女兒淚流滿麵的臉,又著急又困惑,本能地扶著女兒哄:「好了好了,你們先說來聽聽,能答應爹爹就答應你們,多大的事也值得你哭,快別哭了,還懷著孩子呢。」
「姨父,其實……」
「你喊我什麼?」楚傾皺眉回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女婿這輩子喊他姨父的次數屈指可數。
程鈺剛要解釋,含珠朝他搖搖頭,迅速抹了淚,退後兩步,因為楚傾此時見不得她跪,她便站著與他說,「侯爺,其實我姓江,名含珠,乃杭州府下梧桐縣人,六年前懷璧與定王遭人刺殺,逃到我家避難,正趕上顧衡一家悔婚氣死我父親……」
楚傾聽了前麵幾句,本想訓斥女兒胡說八道的,猜的是女婿想了歪法子要帶女兒去杭州,好離得他近些,可是聽到顧衡的名字,楚傾目光陡變,死死盯著麵前的……女子。
含珠見他信了,對著那雙熟悉黑眸裡陌生的冷,突然說不下去了。
程鈺遞了帕子給她,扶她到椅子上坐下,他朝楚傾跪了下去,繼續肅容解釋道:「……到了天津,我將她們姐妹安頓在我的一處宅子上,我與二哥匆匆回京,當天表妹就出了事,我守了表妹一晚上,親眼看著她死了。姨父,表妹不喜我,我也不喜她的脾氣,對她沒有多少兄妹情,當時我隻想抓出害表妹的人為她報仇,隻擔心表弟年幼無人照拂也遭人暗算……」
「所以你就讓她假扮菡菡進府保護阿洵?」楚傾開口打斷他的話,說話時轉身走到書架前,背對二人問道,聲音很是平靜。
「是。」程鈺側頭看他,「姨父,含珠是什麼性子,相信你已經很瞭解了,她完全是被我逼著騙你的,姨父要怪要罰,請您罰我,別針對她們姐妹。」
含珠現在沒法想那些,看著背對自己的楚傾,含珠好像看到了一顆迎風獨立的老鬆,心中有苦不示人,但是她懂。
慢慢跪到程鈺身旁,含珠努力忍著淚道:「侯爺,我騙了你六年,不管我有什麼苦衷,我都對不起侯爺的一片愛女之心,侯爺怎麼罰我我都不委屈,隻請侯爺保重身體,表姑娘命苦去的急,如果她活著,她知道您會那麼補償她,她一定不會怪您的。」
楚菡死前,楚傾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但楚菡跌落山崖後,楚傾是真的悔過了,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他對女兒小心翼翼百般討好,對兒子嚴格管教又不失溫柔體貼,含珠真的不忍他往後都沉浸在自責裡。
如果女兒還活著……
楚傾看著麵前的書冊,不受控製地隨著含珠的話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