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瞟了一眼,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人應該就是跋鋒寒。

跋鋒寒年紀雖輕,但武學造詣卻不低,隻是心性狂傲,並不將一眾高手放在眼裡,反而出言不遜,惹得歐陽希夷震怒,拔劍與其過招。

寇徐二人看得目不轉睛,同時心中生出一股渴望來。

想要,終有一日,這江湖,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寇仲與徐子陵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相同的堅定。這些日子,各大勢力的人對他們兩人都很客氣,讓他們體會到了做人上人的感覺。但在這幾分顏麵,卻是看在李閥的份上。

若是從前,能夠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們自然是樂意的。但如今,他們身懷長生訣,是大哥和穆大哥口中的練武奇才,既如此,他們何不在這江湖中闖出自己的名聲?

最起碼,下次見到宇文化及的時候,能將那個老混蛋打得滿地找牙。

就在跋鋒寒與歐陽希夷的打鬥越發激烈,幾乎要顧不上此時正身處在王通的壽宴上而要下殺手時,一縷簫音忽起。

那個簫音並沒有曲調,似是隨性而為,每每卻能夠在刀劍相擊之際若隱若現。不僅在場眾人凝神細聽,就連交手的兩人都沒有殺心。收招之後肅立細聽,一時竟是癡了。

就在眾人為簫音沉醉不已,就連穆玄英都忍不住側耳細聽的時候,裊裊簫音之中忽地插入一縷笛聲。

穆玄英怔住。

那笛聲由幾不可聞到最後直衝霄宇,忽而高亢,忽而低沉,時如千軍萬馬對戰之勢,時如高山流水般清泠,紅塵萬丈,竟皆凝在這一曲笛音裡,最後竟壓得簫音難以再續,不知何時竟然停了。

在場眾人,七成是為了石青璿的簫音而來,如今卻被不知哪裡來的笛聲喧賓奪主,眾人本該惱怒的,但這笛聲著實令人心折,漸漸地,笛聲竟像是鑽進了人的心底一般,漸漸將埋藏在記憶中的古舊記憶翻出。在座眾人,一些定力稍弱的已是滿麵淚水,難以自抑。

李建成怔怔地聽著笛曲,不知不覺中,微涼的液體竟劃過臉頰。那些被他深深埋在記憶中的記憶,歡樂的,痛苦的,盡數被笛聲翻出,令他避無可避。

李建成的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他想要將那些記憶埋回去,但他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稚嫩麵容卻次第出現在眼前,喚他,阿爹。

李建成的嘴唇動了動,有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承道……承德……承訓……」

「大哥……」沉迷僅是片刻,清醒過來的李世民見李建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但淚水卻一顆顆滾落下來,心頭一痛,忙伸出手拉住李建成的手腕。

李世民的手被用力甩開。他有些僵硬地對上李建成滿含痛苦恨意的眼神,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黯然收回手,而是死死扣住李建成的脈門,真氣於掌心處輸入李建成的體內,意圖壓下笛聲的影響。

李建成卻冷著臉,即使脈門被製,他仍是用力地想要掙開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本該惱怒的,但觸及李建成的目光時,他的後背僵直,慢慢地鬆開了手。

——即使死,也絕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李世民如在寒冬臘月被人潑了一頭冷水,寒意徹骨。

穆玄英見狀,忙抬手疾點李建成胸口幾處要穴——他雖然不會純陽的生太極,但怎麼說和雨哥相處得久了,對於彼此的武功都有些熟悉,起碼知曉如何應對紅塵曲。更何況,此時的笛聲並沒有傷人之意,不然就不會是勾起心底最深回憶,而是這宴席上人一起瘋魔了。

李建成僵直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神情平靜下來。

正在此時,笛聲忽然變得脈脈起來,曲調繾綣柔和,如同情人在耳邊呢喃輕語。就在眾人沉浸在笛聲幾不可自拔的時候,笛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