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少年身體上,他身子趔趄一下,很快穩住了,然後朝著屋簷下一群孩子看了過來。
馳厭眼睛極黑,像一灘沒有暈開的墨。這樣濃烈的眉眼顏色,讓他的長相偏陰冷,黑黢黢的眼珠掃過孩子們,所有人身體都顫了顫。
孩子們低下頭,不敢看他眼睛。
孫小威對上他的目光,有一瞬甚至以為他會過來揍自己。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看了一圈他們所有人,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蹲下撿破碎的瓷片了。
這樣冷淡的反應,在呼呼的風聲中有些尷尬。
所有孩子被大雨阻擋了腳步,不敢往家跑,隻能在原地看著少年清理破碗和瓷片。
雨聲嘩啦啦的,不一會兒就打濕了他的衣裳。
馳厭麵無表情,碎碗一共壞掉了二十來個,然而鄭春沒有給他掃把,隻讓他赤手撿。他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傷口在流血,剛剛的毒打更像是一個錯覺。
瓷片飛濺,他一路撿到了屋簷下,孩子們紛紛避開,臉色各異。
馳厭也不抬頭,直到一隻小小的手攤開在他麵前。
他抬頭看,對上了一雙略帶粉暈的桃花兒眼。
麵前的小女孩鼻青臉腫,額頭還破了皮,麵上青青紫紫,看不出原本模樣。她掌心好幾塊碎瓷,是剛剛撿起來的。
馳厭心中冷哂,他拿走她掌心的碎瓷,手腕輕輕一轉,碎瓷劃破了她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薑穗猛然縮回了手,她抬頭,少年已經推起推車往雜貨鋪方向走了。薑穗痛得吸氣,半晌輕輕歎了口氣。
果然是馳厭啊。
不管是年少還是後來,似乎都不待見自己。
她捏緊掌心,想起馳厭弟弟曾經說過的話。
“我哥不喜歡你,所以他不對你笑,不和你說話,看見你就皺眉。但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穗穗。”
他還說:“你別介意我哥的臭脾氣,他年少吃了太多苦,又孤獨,你原諒他吧。”
其實哪裏談得上原諒不原諒,薑穗和馳厭人生並無多大交集,最尷尬的是,如果時光沒有倒退回1997年,她明天就該被迫嫁給馳厭弟弟馳一銘,也喊馳厭哥了。
回到了1997年,不用嫁給馳一銘,薑穗意識到這個消息心情竟然晴朗了不少。
耳邊傳來孫小威刻意凶巴巴的聲音:“不許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你們爸爸媽媽,特別是女生,女生都是告狀精!”
男孩子們讚同地點頭,大院兒女孩子少,加上薑穗一共才三個,她們委屈地鼓了鼓腮幫,在孫小威的威脅下勉強同意了。
有人心虛地說:“那個哥哥,傷得好重啊,流了好多血。”
孫小威抱緊了足球:“反正你說出去,你爸媽肯定要打你,足球是我們一起玩的。還有……那個男生,他不會說出去的。”
七月悶熱的空氣中,薑穗聽見孫小威一字一句地說:“我見過他,他半個月前才搬過來,沒有爸媽,他舅媽也很討厭他,沒人會幫他。我還見過他翻垃圾桶撿東西吃!他說出去也沒人相信的!”
孩子們瞪大眼睛一陣唏噓,薑穗抬起臉,輕輕皺了皺眉。
她記憶裏關於馳厭的事情太少太少,隻知道這個人的未來。
未來R城沒人不認識馳厭。
這年夏天,貧瘠、燥熱,空氣中充滿了清淺的草木清香,這群幹了壞事的孩子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招惹的瘦弱少年,在未來是個叱吒風雲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白手起家,八麵玲瓏,連市長都對他敬畏有加。
往往摸爬滾打起來的男人,才是世上最鋒銳的劍。
後來的馳厭黑黢黢的眼很少有看她的時候,可每次他的注視,都讓薑穗一陣不自在,以至於她從不願探究他的過去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