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緩緩從西天墜落,風拂過桃林, 揚起無數桃花瓣, 落滿曲黛黛的周身。曲黛黛鬆開手, 手中的酒壇“啪”的一聲, 滾到了地上, 酒水傾灑, 沒入泥土中。
曲黛黛暈乎乎地站了起來, 拍落身上的花瓣和泥土, 步履蹣跚地朝著山下走去。
等她走到鎮子口的時候,夕陽已經完全隱沒蹤跡,墨一般的夜色罩了下來。街頭街尾的人家,次第亮起了燈, 漆黑的天幕上, 掛著一輪清幽的圓月。
八兩和雲錦提著一盞燈籠,焦急地站在街頭,不斷地張望著。雲錦瞧見她的瞬間,眼睛亮了起來, 不顧八兩的呼喊,急忙朝著曲黛黛奔去:“黛黛娘親,黛黛娘親,出事了!
雲錦一把衝進曲黛黛的懷中, 仰起頭來, 滿麵焦灼之色:“黛黛娘親, 大事不好。師公他要自盡, 黛黛娘親快去救他!”
曲黛黛的臉色猛地變了一下。
雲錦畢竟人小,一著急,話就說得不明不白。曲黛黛問八兩是怎麼回事,八兩連忙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曲黛黛。
原來一大早曲黛黛和葉雪幽不見後,花九簫以為是葉雪幽劫走了曲黛黛,帶著他的蝴蝶彎刀,氣勢洶洶地追了出去。
等到天色黑了下來,花九簫才帶著滿身落寞回來。也不知道他這一天到底去了哪裏,經曆了什麼,他回來時雙目失神,神色慘白,好似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回來後就去了客棧的酒窖,取走好幾壇最烈的燒刀子,徑自往客棧後麵的狐狸山去了。
八兩和雲錦瞧著他離開時,眼神不對勁,想問,卻又懼怕這個明顯不在正常狀態的魔頭,隻好出門來尋曲黛黛。
花九簫到底是曲黛黛的師尊,他若出了什麼事,曲黛黛的心裏定不好受。
花九簫本就有吐血之症,一下子喝這麼多酒,無異於自殺行為,所以,雲錦才說他想要自盡。
“我知道了。”曲黛黛聽完,拿走八兩手裏的燈籠,讓八兩先帶雲錦回去睡覺,她去找花九簫。
客棧後麵有一座小山,因形似狐狸,被鎮子上的百姓稱為狐狸山。山不高,除了偶爾有野兔出沒,幾乎見不到什麼獸類。上山隻有一條路,曲黛黛提著燈籠,沿著山路往上走。
再過兩日,便是十五,月色清亮,映照著大地,灑下滿地的銀色月華,將地麵照得亮如白晝。
曲黛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路上,耳畔隱隱聽到了潺潺流水聲。
山上有一條小溪,水是從山頂上淌下來的,平日裏,溪水很淺,隻有到了雨季,溪水才會漫過山路。
這幾日沒下雨,溪水愈發得細瘦。
八兩和雲錦說,花九簫走的時候,帶走了好幾壇燒刀子。這燒刀子是酒窖裏最廉價也是最烈的酒,喝一口燒得喉嚨火辣辣的。曲黛黛仔細地嗅著空氣裏飄散的酒味,踩著崎嶇不平的山路,走得飛快。
花九簫五年前接連遭受重創,這五年來,一直躲在蝴蝶穀閉關重修內功。重逢的那日,因情緒波動激烈,還吐了血。大夫說過,他的身體要好好溫養,不能再胡亂折騰。
花九簫是追著她和葉雪幽出去的,回來就抱著酒離家出走,曲黛黛已然猜出來,他定是找到了她,一個人躲在背地裏,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看著她坐在葉翎的墳前,為葉翎傷心。
她在傷心,他亦一個人默默地傷心。
曲黛黛心裏有化解不開的結,花九簫的心底同樣有化解不開的結。
花九簫的心結,名為葉翎。
空氣裏的酒氣越來越濃烈,耳畔潺潺的流水聲也越來越清晰。
曲黛黛抬起頭來,清幽的月色籠罩著小溪,溪水的盡頭是一個淺潭。雨季尚未到來,潭水不深,即便是脫光了鞋襪,站在水裏,潭水也不過才沒過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