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可不能讓人看見，便騎上毛驢，說：“你自己慢慢走吧，我先行啦！”然後啪地一掌，打在毛驢屁股上。小毛驢撒開蹄子，噠噠噠地小跑起來。跑了一陣，他回頭一看，駭得差點兒掉下地來！那白衣男子正站在驢背上，還是那樣笑嘻嘻地低頭看他。
“你你你……”他說，“跟著我幹什麼？”
“順路呀！”那人跳下地來說，“連夜趕路，還真是辛苦。小兄弟，謝謝你載我一程。不過，你這是要到哪裏去呢？”
他隻好說：“我要翻過這山，到狼牙關去。”
那人說：“那正好啊。我現在沒帶錢，你載我一程，我無以為謝。不過我家主人就在山上，你順路過去，我好酬謝你。”
他想：這山上哪裏有人？哎喲！該不是遇上強盜了吧？想到這裏，又猛然一掌，拍在毛驢屁股上，催那毛驢狂奔起來，顧不得兩旁樹枝刮破了臉。跑了許久，他想：這下總該甩開了！再回頭，更是一驚，那人還站在驢背上笑嘻嘻地低頭望著他。毛驢跑起來甚是顛騰，他坐著尚覺不穩，真不知那人站著怎麼也沒掉下來。
“我這次回來晚了。”那人又跳下地來說，“你是怕我家主人等急了，才跑得這麼快嗎？你很好心，很好，很好——我一定要重重謝你！”
他嚇得牙齒咯咯直響。早就聽說過，強盜要是說“重重謝你”，那就是要把你剝皮抽筋，百般折磨而死。他怪叫一聲，扭頭就跑，仗著身小靈活，直鑽進草木裏去，想：那頭驢隻好讓給他了，他拿了那麼大一頭驢，就沒法鑽到林子裏來追我了……縱然逃命，他還不忘記從驢背上抓下他的包袱來，裏麵裝了小鏟小鉤等等，那可是吃飯的家夥，萬萬不能丟。
跌跌撞撞，兜兜轉轉，聽身後沒了動靜，他才從草窠裏抬起頭來，看見路上留下的記號——他自己留下的記號，離那座墳不遠了！他心裏一喜，站起身，卻見那白衣人正晃悠悠地從密林深處轉了出來。他呆呆地站著，這下無法可想了。
“來！”那人抓了他的手腕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麵，我帶你去見他。”那隻手冰涼如鐵，他掙不脫，被拽得踉踉蹌蹌。那人走得飛快，他跟不上，最後簡直就是被那人拖在地上走了，臉皮手腳都被擦破。
月光靜靜地照著。“到啦。”那人說。他抬頭，可不是那座墳麼？但見墳前還有四個人，一個黃袍，一個藍袍，兩人正借了朗朗月光，對坐著下棋。月下看來，他們的麵容絕似，肯定是兄弟倆。另外兩個穿白衣的在一旁觀戰，見這個人來了，都道：“柏齡，你回來晚了。”
這個叫柏齡的說：“要把軍情打探清楚，當然要花點兒時間。”
黃袍人丟下棋子，問：“你看怎麼樣？”
“皇帝禦駕親征，士氣是不錯的；行軍布陣，也沒什麼過失；糧草充實，後援已在路上……下個月在狼牙關外應有一場惡戰。這一戰便能定勝負了。”柏齡回答。
“哦……聽起來好像是我洛軍能勝的樣子！”藍袍人笑嘻嘻地插嘴。
“不是呀！”柏齡道，“洛軍很險！下個月便是旱季，風向要轉向西北。息戎國正在準備硫磺火藥，用火攻的話，洛軍贏不了。”
那些人都不說話了。黃袍人喃喃道：“得想個什麼法子才好……”
“噯，噯！”藍袍人在旁邊敲著棋子說，“真是死操心、操死心。兒孫的事，你還管得了許多麼？兒孫自有兒孫福。放心，既然當了皇帝，想來一把火也燒不死。”
“誰擔心皇帝？”黃袍人沉了臉說，“一把火放起來，那百萬洛軍還不知死傷多少——這事不能不管。”忽然轉過頭，問柏齡：“這個人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