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河不怕死,之所以這麼著急,是怕顧安寧對無崖子不利。

他很崇拜自己的師父,無崖子在這裏呆了三十年,蘇星河也愧疚了三十年。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有難,做徒弟的什麼都做不了,實在太煎熬了。

三十年的情緒積澱,讓蘇星河對無崖子的崇敬達到了一個高度,更何況他本就是尊師重道的人,如果能幫得上無崖子,哪怕讓他去死,蘇星河也是毫不猶豫的。

然而今日,他卻將實力性情都捉摸不透的顧安寧放了進來。

“原來如此……”聽到蘇星河的話之後,無崖子恍然大悟。沉穩可靠的神色成功安撫住了蘇星河的情緒。

無崖子想了想,對弟子道:“不用擔心,他……是故人之子。能在這裏相見也是緣分,沒想到竟然能在生前再見到他。”

“原來您認得顧棋?”蘇星河毫不懷疑無崖子的話,立刻相信了他。

“嗯。”無崖子道,“你不必擔憂,我自能處理好。隻是這麼一來,顧棋恐怕是無法加入逍遙派了……”

蘇星河道:“這件事交給弟子來做就好。”

無崖子點了點頭,讓蘇星河離開後,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回到顧安寧旁邊。

二人離開之後,顧安寧就在擺弄手中的棋子了。他神色投入,每一步都在詳盡思考後落子,直到無崖子回來,也才下了三十幾個子。

無崖子靜靜看著他,不禁露出懷念的表情。半晌後,他走上前,低聲道:“燕淩,我知道是你。”

“觀棋不語。”顧安寧抬起一隻手,讓他噤聲。

無崖子笑了一下,隨了他的意,沒再說話。

他的師父逍遙子一手創立了逍遙派,然後收了三個徒弟,無崖子便是第二個。被逍遙子帶回逍遙派之後,無崖子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燕淩的父親,燕淮。

後來無崖子年紀漸長,門派中的兩個女人為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煩的不行,他便時常偷偷溜下山去找燕淮玩,幾年後燕淩出生,無崖子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

再後來逍遙子失蹤,無崖子接手了逍遙派,又被師姐和師妹纏的厲害,無暇去探望朋友,直到燕淮來信。

信裏講燕淩病重,藥石無醫,恐怕時日無多。無崖子下山去看過燕淩一次,不久後燕淩就病逝了,燕淮中年喪子,心痛難耐,帶著妻子搬到了別處,從此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九十幾歲的,燕淮比無崖子年紀還要大一點,在山崖下的三十年,無崖子偶爾會想到曾經的朋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快活日子。他心裏知道,燕淮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能陪伴他的,竟然隻有愛他愛到病態的師姐和師妹,然而這兩個女人的愛是占有,無崖子不願屬於任何人。他厭倦了,寧願將內力和爛攤子留給後人,安安靜靜地死去。

可是今日,無崖子遇到了與燕淩一模一樣的顧安寧,他的心緒怎能平靜?

當年見到燕淩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坐在棋盤旁邊,對外界一切事物都不在意,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裏。

燕淩喜愛白衣,樣貌又好,對著圍棋發呆的模樣,就像是不諳世事的謫仙一般。逍遙派的顏控是祖傳的,就連收徒的標準都有一條“模樣俊美”,無崖子對長得好看的人總會偏愛些,想起山上的兩個女人就發愁,他覺得自己不會有孩子,便將燕淩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惜燕淩隻活了二十來歲,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無崖子回憶著從前,直到顧安寧一盤棋結束,才收回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