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聽到“金人”兩個詞,忽然覺得不對勁。
他看向顧安寧,果真看到顧安寧直立在前方,正冷冷的看著自己。“你是金人?”
自從屍體封入棺中,楊康就發現對方神誌日漸清醒,可以像正常人一般交流,但也沒原來那麼好騙了。
“我……”楊康下意識退後一步。
“你是金人?”顧安寧又問了一句,步步向他逼近,“你騙了我?騙我有意思嗎?”
楊康不是第一次看到顧安寧對金人的憎惡了,直麵這份以生命為抵押的憤怒,尚且年幼的他倉惶無措。他對身後諸人道,“快!快保護我!”
金國士兵們知道一點先前發生的事,他們十分清楚這次護送的是一隻厲鬼,這種時候,麵對無形無影的鬼魂,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楊康帶領的江湖人士看不到鬼,更不知道為什麼小王爺一下子變得驚恐,完全摸不著頭腦。
楊康極力冷靜,道,“我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我從不與金人交朋友!”顧安寧穿著冥衣,怨氣衝天,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金人都該死!”
“康兒!”丘處機隱約能感知到一些東西,他沒有師兄對道教經書研究的透徹,出門也不會帶羅盤和其他雜物,能用得上的,隻有手裏這把劍。
丘處機持劍上前,阻擋住了顧安寧的攻勢,伸手把楊康拉到身後。
楊康內心的情緒十分複雜。
丘處機一直都是死要麵子,師徒兩個相處時,他做錯了事也不會承認,反而會在楊康身上找錯處。楊康對這個師父不服氣,也痛恨他的獨斷專行,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想法,仿佛他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隻能遵循他的心意來,若是不從,就會被罵做逆徒,孽子。
可是生死之際,他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
“請收手吧!”丘處機大聲道。
顧安寧不想殺人,也不想就這麼放過楊康。
被金人擄走後遭遇的一切都猶如昨日,時時刻刻折磨著他。
為什麼他無法轉世投胎,即便是死了,還要留在人世間一遍遍回憶?為什麼大宋會被小小的金擊垮?古往今來,又有哪個皇帝過的如此恥辱,又有哪個皇子,被換算成銀兩賣到敵國?
“宋人與金人不共戴天!血海深仇,唯有以血來報!”顧安寧的聲音陰森冷厲。
溫度驟降,無端刮起了陰風,顧安寧在風中站立,溫和儒雅不見,他死死地盯著楊康,“你是金人王爺,又何苦騙我是宋人!我願信任你,拿你當朋友,你就是這樣欺騙我?”
聽到顧安寧這句話,楊康緊繃的神經突然斷掉。
他最初來到宅邸中,看到入明月溪水一般的顧安寧,又何嚐不是小心翼翼怕驚擾了他?他傲慢無禮,哪裏遷就過別人?若不是心中對顧安寧有一絲好感,他又何苦看到他上吊自盡時那般緊張的將人救下?
楊康一開始也是把顧安寧當做朋友的,隻是那份友誼曆經了一些波折,直到他護送顧安寧來到汴梁,他才徹底向顧安寧敞開了心扉。但也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顧安寧恨金人。
他哪裏敢將真相說出口呢?
“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楊康無力道。
幹巴巴的一句話不足以平息顧安寧的怨恨。
他的身體傾斜,向楊康伸出了手。
楊康感覺到寒冷的風,也看到了他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然而他躲不過,丘處機也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冰冷的手指觸摸到脖頸,楊康打了個寒顫,心裏想著,臨走時隻顧著跟母親告別,還沒好好跟父親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