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段(1 / 2)

實。

他隻有三十六歲,剛剛才和自己的愛人約定廝守終身,貿然失去一條腿,對於他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然而淡定如約翰,恐懼隻會讓眼前的處境變得更糟,於是他幾乎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放棄掙紮的約翰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伯格斯統,他拿著樹枝作撬棍,咬著牙試圖敲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負累,因為用盡全力,他的胳膊和額頭上青筋暴起,那樣子顯得十分狼狽,但是比可能殘廢的約翰來說卻好很多。他銀白色的短發稍微有點淩亂,本就白皙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胸`前的襯衣有一大攤血漬,後背刮破了幾塊,胳膊上蹭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所幸血已經止住了。

他的身影背對著正午刺目的日光,麵對著約翰。這個樣子讓約翰無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即使嚐試著眯起眼睛,也隻能看見他那一口緊咬著的整齊的白牙。雖然這個形象和平時謙謙君子一般的伯格斯統相比,顯得過於猙獰,但約翰卻打心裏覺得,這是他見過的伯格斯統最美的時刻。

在任何情況下他什麼也不說,隻是近乎於偏執的翹著手上粗糙的樹枝,盡管手上流出的鮮血沿著黑黢黢的樹皮,像小溪一般汩汩流淌,但就算在最落魄的情況下,伯格斯統仍舊保留著特有的頑強與不服輸。他跟約翰從小到大所接觸的那些紈絝子弟、達官顯貴是那樣不同,他永遠在與這殘酷的命運抗爭,即使明天就要死亡,至少今天也要活出希望。

他就像約翰生命旅程中的一盞明燈,照亮前行的道路,否則約翰會覺得自己是在暗夜行路,處處是踽踽獨行的孤寂。

“……威廉二世他們可能隨時會派人來這裏……”約翰喘了一口氣,漸漸收回目光,雖然明知不可能,還是說了句:“你別再管我,還是趕緊走吧……”

伯格斯統像是沒聽清楚,一言不發,依舊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盡管壓在約翰腿上的巨大鐵皮巋然不動。

“他們要殺的人不是我,這裏是山穀,離下山的路應該不會很遠,你大概走一兩個小時,就能從岔路上看到人煙。”

“……”

“喬治,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聽我說,我們兩個逃出去一個總好過全部被抓,你現在在我身上耽誤時間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伯格斯統依舊沉默著,不置可否,更不反駁。

然而隻聽“哢嚓”一聲,伯格斯統手中那根粗壯的樹幹巋然斷裂,震得他整個手臂都在顫唞。

疼痛到麻木的神經將約翰那微弱的祈求在這沉默中,被一點一滴消磨殆盡,就如同傷口被赤-裸裸暴露在炎熱的空氣中,血液慢慢流幹,肌肉緩緩腐爛,一分一秒熬過的時間就仿佛尖刀在暴露的白骨上肆虐,把血肉和骨髓都一片片淩遲震碎。

約翰臉上緊緊失去血色,半晌才再次開口,聲音沙啞的說:“喬治,別讓我再乞求你,快走!你會把我從這裏救出去,但不是現在!”

風穿過茂密的穀底,樹叢搖曳著發出潮水般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穀間,帶來一種不寒而栗的陰森。

也許是因為無法改變眼前的困境,也許是因為聽進去了約翰的勸誡,伯格斯統終於停下手裏的活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奄奄一息的約翰,目光卻是出奇的平靜。他像是發呆似的,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閉上眼睛,喘了口氣說:“好,我聽你的,我走……”

接下來,約翰聽見衣物摩攃的聲音,聽見腳步聲落在鬆鬆垮垮的泥土上,然後慢慢的,一步步走遠了。若是在平時,那細微的聲響可能不注意就根本不會覺察,然而在此刻混合在呼嘯的風中,竟然清晰的讓他耳膜被深深刺痛。

因為自己的愛人——伯格斯統,走了。

雖然明知是自己的授意,但人類就是這樣一種複雜的生物,約翰突然覺得呼吸一滯,他隻得緊緊閉著眼睛,讓臉和泥土貼的更近。

“隻要你能替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便足以含笑九泉……”

“珍重……”

約翰把臉深深的埋在溼潤的泥土裏裏,他已經不敢奢求可以挺到伯格斯統返回營救自己。此刻,他氣若遊絲,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哪怕是求生的力氣,都隨著伯格斯統那個落寞的轉身,一點一滴的泯滅了。

那一刻,時間仿佛再一次凝滯了,隻有呼嘯的狂風,嗚咽著訴說那無言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