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一直身處在一片混沌之中,耳邊不時地聽到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好像還有人在不停地哭泣。我看到了幼小的我抱著皮球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奔跑,我看到了瘦瘦的我在深夜挑燈讀書,我看到了媽媽為考上理想大學的我忙碌著整理行裝,我還看到了早已過世的父親衝著我怒吼:“滾出去,滾出去,我們秦家再沒有你這種讓我們丟盡臉麵的兒子”我看到了我和詩瑛結婚,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手裏捧著一束美麗的鮮花,我看到了神情欣喜若狂又帶著不安和忐忑的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護士抱著的小嬰兒,我看著她還顯得皺巴巴的小臉,將臉頰湊了過去,珍寶般地輕觸著:“我的寶貝,我的天使。”那一刻,我為延續我的血脈的孩子想好了名字,不管是大名還是小名,都叫安兒,因為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安安穩穩地過好一輩子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場景一轉,我看見一個我在風雨中趴在了跨江大橋的欄杆上,出神地看著橋下渾濁的滾滾江水,江水不停地翻騰著,翻騰著,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漩渦,要將我席卷下去。我扶住了欄杆,向下探了探頭,腳要動起來時,衣服卻被身後的一個力量拉住了,我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陌生的老太太撐著一把有點破舊的大黑傘,眼裏滿是擔憂。我剛想開口,就又看見了一個我靠在浴室冰冷的牆壁上,花灑飄飄揚揚地噴出了冷水。我拿著一把小刀,淒慘地笑了一笑,又抬起左手,刀鋒對著手腕劃了下去。“不要啊。”我尖叫一聲,衝了過去,卻忽然天暈地轉起來了,眼前出現了兩個男人糾纏的身體,被按在身下的那個人一會是我,一會不是我,而在上麵的那個強如猛獸的男人陰鷲地轉過頭來,是淩楚的臉。
我無力地伸手往前一抓,卻觸到了一雙溫熱的柔柔的手。我費力地睜開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空洞洞的讓我的頭腦也陷入一片空白。
“遠之,遠之。”詩瑛帶著哭腔的大叫聲在耳邊響起,“醫生,醫生在哪裏?遠之醒了,醒了。”
隨後醫生進來給我做全身檢查的過程中,我才猛然發現我的病床不遠處僵硬地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我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淩楚整個人的樣子很是嚇人,頭發亂蓬蓬的,衣服也很是淩亂,下巴上早就胡子拉碴了。眼睛裏滿是紅得嚇人的血絲,他悲戚地看著我,想上前卻又在我的目光下生生止住了腳步,嘴唇更緊緊地抿了起來。
我不想看見他。
我看著一臉憔悴,麵色很難看的詩瑛,張口試了很久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我怎麼了?睡了多久了?”我的聲音很難聽。
詩瑛抓住我的手,一隻手摸上了我的臉,她顧不得旁人也在場,淚眼婆娑地吻著我的臉:“遠之,你嚇死我了,你出車禍了,足足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遠之,遠之,幸好,幸好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詩瑛忍不住大聲地哭了起來,我想抬手為她擦淚,卻發現不止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一隻腳被吊了起來,一隻手被包紮著折到了胸`前,另一隻手插著膠管,正在掛水。最難堪的是,我居然還用上了呼吸機。看來這一次真的是差點就丟了小命。
後麵的日子我恢複得很快,呼吸機當然早撤了下去,而且我已經可以吃母親熬的粥和煲的營養湯,不用再靠掛水維持體能。安兒過來看我的時候,一見我這副架勢,嚇得直接哭了出來,我抱又抱不了她,隻能急切地叫她的名字,不停地哄她。安兒趴在我病床的床沿上,耷拉著小腦袋,下巴靠在床沿上。“爸爸,爸爸,你什麼時候能好啊?”
“很快了。”我笑笑說,“這段時間媽媽很累很忙,你一定要聽奶奶的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