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雲避開他咄咄的眼神,保持著一慣的平靜,道:“這樁買賣對我們楚家很重要。”
“可是絲路並不平靜。”秋池提醒著。
“我知道。”輕雲淡然的回答。
秋池搖頭,有些氣惱,語氣中不由的有了幾分責意:“你知道你還去?就算這樁買賣有多誘人的利潤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險啊!”
輕雲不語,隻悠悠地看著秋池,嘴角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如丁香花瞬間綻開。
秋池又有些眩目了,她還笑,笑的那麼美麗,甚至有些妖嬈,她總有辦法讓他繳械投降,無奈道:“我懂了,你是為了浩然,你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要去尋他。”
輕雲斂起笑容,正色道:“是的,我要去尋他,楚家的生意固然重要,但是都不及大哥的平安重要,大哥的失蹤是壓在每一個楚家人心頭上的大石,若是無法揭開這個謎底,楚家人永遠得不到快樂和安寧。”
她的理由讓他無法辯駁,在情感上他甚至有些讚同,因為他和浩然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所以她的痛惜,她的迫切,她的堅決,他感同身受。但他無論如何不能讓輕雲去涉險,讓一個水樣的江南女子去承受大漠的風沙,去麵對難以預料的危險狀況。他咬了咬牙,狠狠道:“好,我幫你去找浩然,你就呆在家中,哪也別去。”
手中的茶盞有霧氣嫋嫋升起,碧螺春的清香撲鼻而來,看著嫩綠的葉芽在水中緩緩舒展,微微蕩漾,便有了細雨滋潤心田的溫暖。
輕雲望著秋池,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激動,可明亮的眼裏透著堅決,似有一諾千金的鄭重。這樣的話語讓她有種想依靠的衝動,像搖曳掙紮了許久的藤蔓找到了可以攀延纏繞的大樹。然而她不能,她不能是株飄搖的青藤,她必須是棵大樹,隻有大樹方能撐起楚家的天空。
生生拉緊心裏那根柔軟的弦,在清茶騰起的霧靄中悄然掩去欲流露出的軟弱,如微風掠過,不留一點痕跡。
“秋池,讓我叫你大哥吧!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幫我照顧楚家,我隻信你。”輕雲柔聲道。他是優秀的男子,俊朗,儒雅,心細如發。論家世,論人品,無一不出眾。三年前她退了婚,不知有多少人背後笑她傻,隻有她自己知道依楚家現在的狀況,除非是大哥還能回來,否則她隻能招贅,爹爹的心思她了然,這若大的家業交由外人他是決計不肯的。而秋池亦是家中獨子,伯父又豈肯讓他入贅別家?此事兩難,唯有解除婚約才不至於讓秋池為難。事後也常有名門閨秀,富豪千金主動登門提親。而他隻守著她,三年如一日的關懷著她。心底沉甸甸的愧疚讓她透不過氣來,她不能再耽誤了他。
秋池頹然,臉上寫滿了失望,片刻的沉默卻有說不盡的漫長,終於開口,聲音啞啞透著絕望:“我知道,三年前就知道,我失去了你,永遠失去了……是我一直抱著幻想,幻想我的執著能再次贏得你的心,但幻想終究隻能是幻想……”
“不,你不曾失去我,將來也不會失去我,我對你有說不出的感激,感動,在我心中早已將你視為大哥,視為執友,你和若水、柔煙他們一樣,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最珍惜的人。”輕雲急切的要說明,他的傷心讓她不忍,而她一直就是這麼想的。
看著她那著急而認真的模樣,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有些失態,隻是為了寬慰他。她決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反轉的餘地,他還能怎樣?秋池苦笑道:“那就讓我這個大哥幫你去走這一趟。”
“秋池哥,就讓我自己去吧!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楚家,爹爹病重,若水和柔煙都還小,我真怕她們會撐不住。我隻能求你,有你在,我才能放心的離去。”輕雲懇切的望著他。
這樣鄭重的托付讓秋池無力拒絕,他從來就沒有可以拒絕她的能耐,上天造物自有他的神奇之處,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他就這樣被她降的死死的。秋池無奈但依然鄭重的點頭允諾:“我一定會盡全力照看好楚家,你放心。”
秋池離開的時候,廳前已經灑滿落日的餘輝,昏黃的光芒裏那略顯清瘦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蒼涼。
他沒有回頭,隻怕一回頭,心再也放不下。
她沒有挽留,卻在背影消失的瞬間,淒然淚下,用自己也無法聽見的聲音說出心底最想說的話:“秋池,對不起,今生,你一定要幸福,如有來世,換我等你。”
一片落葉飄零,恰似離人的一聲歎息。
第三章默默行人遠
一縷晨曦透入薄薄的紗窗,在青花瓷上反射出清冷如霜的光華。金猊香鼎中隻剩下泛白的灰燼,而室內仍彌漫著百合的芬芳。
輕雲著一襲月白碎花暗紋織錦長衫,將如雲的秀發高高束起,用一根鑲著綠玉的絲帶紮成男子常梳的發髻,又在腰間綴一塊由青色瓔珞編係的圓形鏤空雕花玉佩,上刻著一個“楚”字,這是她身為楚家當家人的信物。末了,將一把嵌有紅寶石的短刀塞進了青色絲質的短靴中,出門在外,防身的物件還是很必需的。
輕雲輕輕打開房門,又輕輕的掩上。鼻息間似乎還能嗅到百合花淡淡的芳香,心一下子變的柔軟異常。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何時才能再點一瓣馨香,倚在紅木雕花的臥榻上,細聽風和葉的對話,幻想著水精靈踮起腳尖在青磚瓦上跳舞的模樣……輕雲用力甩了甩頭,狠狠地責備自己,這還沒出家門呢!就開始戀戀不舍了,楚輕雲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