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有水盆絹巾,不必用袖子抹我的臉,這樣--很痛。」是高興他心甘情願照料受傷的他沒錯,但用粗布磨他臉,還沒有停手的打算--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增加他的痛苦,莫昭塵苦笑想著。
「啊?是、是嗎?」陸麒眨著異眼,這才發現旁邊的確有盆水和一看便知觸♪感柔軟的絹巾,再看向莫昭塵被自己袖口磨紅的額頭。「呃--對、對不起。」
「你會道歉?」這可忒有趣了。
「是我做錯事。」陸麒擰幹絹巾為他拭汗邊說:「爹對我說過,做人要是非恩怨分明,我--我以為你是壞人,所以……所以才會--」
「你爹娘都死了?」莫昭塵打斷他說不出的話。
「嗯。」他是故意這麼問的吧?陸麒心想,順從他的好意轉了話:「我是陝西太原人,今年洪泛我爹和我娘隻顧著救我,結果……結果都淹死了……連、連屍身都、都找不到……」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話你沒聽過?」
「爹說過,可是……」
「就是想哭?」
「嗯……」他知道這樣丟人現眼,可……可就是想哭,想起爹娘會哭、想起他替他擋了一劍也會哭。「我知道不該哭,但忍不住不哭啊,所以我、我--」
「最後一回。」莫昭塵抬掌將陸麒的臉壓在鋪著錦被的床板上。「我準你趴在這哭最後一回,今晚過後不準讓我看見你掉淚丟我們男人的臉。」
「哪有不準人掉淚的……」被壓在床板上的陸麒悶聲咕噥。
「是誰剛說我要他往東絕不走西?」
「我哭會讓你丟臉?」
「非常丟臉。」身邊跟了個愛哭的小鬼,他莫昭塵不隻丟臉,堂堂花街笑麵虎,淪落成一個愛哭小鬼的奶娘不丟人才怪!
「那、那我不哭!」陸麒抬頭,抬臂粗魯抹去一臉濕意。「我不哭!從今以後再也不哭!」
「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哭?」
「不哭!」
「就算害怕也不哭?」
「不哭不哭!打死我都不哭!反正十八--」
「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莫昭塵替他說完,忍不住嗬嗬直笑。「哎喲!疼……嗬嗬……」
陸麒見狀,一雙黑瞳盯視被蒼白減了幾分俊秀的笑臉好半晌,跟著冽嘴,揚起傻氣的笑。
他跟他,跟定他了!小小的心靈暗自立誓--
不管到哪,他陸麒都跟定他了,跟定他莫昭塵!
就算是哪天要用自己的身子為他擋刀擋劍也跟定了,絕不後悔!
第四章
這小鬼未免轉性轉太快了吧?辦完差事回來的小三子看見主子廂房內的情景,兩道眉打了死結。
爺也忒奇了,頭一回見他睡得這麼熟。小三子心裏嘀咕。
聽見窸窣聲響轉醒的莫昭塵揉揉惺鬆睡眼,懶洋洋打了嗬欠。「信送出去了?」
啊啊……果然醒了,這才是平時的爺。小三子想著,嘴上應道:「是的。」
「忘了問你--」莫昭塵撐起額側首看他。「那刺客呢?」
「小的已經斬下他首級送回柳娘手上。」小三子低聲應,但也難掩隱憂,「主子,柳娘不會這麼容易就善罷罷休,您在堂會上給她那麼大的難堪,我怕--」
「再有下次,我會封了她的若竹閣。」莫昭塵笑笑說,目光巡過四周。「陸麒人呢?」
小三子手指向床尾。
莫昭塵順著他手指方向往下看,陸麒蜷縮成蝦狀睡在床尾不遠處,一隻手攀掛在床尾緊握被角。
「看來這小鬼是服氣了。」不得不佩服主子收服人心的本事,連這個拗小子也能收得服服帖帖。「可是爺,這小鬼信得過嗎?他先前還替刺客帶路進您的房不是嗎?」
「嗬……」莫昭塵輕笑,「他不過是想保護自己。」
「爺,您對陸麒是不是太--」
「太怎麼?」
「太不一樣……」小三子挖空心思想著能形容出的詞兒,可怎麼想都找不到適當的話形容。「反正和封別人不太一樣就是。」
「怎麼個不一樣法?」
「說不上來,就像--」啊!他想到了!「除了白寧姑娘在場之外,爺您從不在人前合眼,但我剛進來的時候--」
「我知道了。」莫昭塵打斷他的話。「把陸麒抱回房去。」
「是。」小三子依令彎身抱起陸麒往外走。
「小三子。」身後莫昭塵叫住他。
「爺還有事?」
「把我的被子留下來。」莫昭塵指著被陸麒握住一角,因小三子的舉動被連同帶走的錦被,似笑非笑瞅著一臉尷尬的手下。
這小子……真是個麻煩。小三子嘖了聲,將陸麒放回地麵,蹲身欲扳開他的手指拉出床被。
陸麒緊閉的眼倏地大睜。「你做什麼?」
「喝!」小三子嚇得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