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毓,絳縭她好嗎?”
“我不知道,你走後沒幾天她也失蹤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你們就沒有找過她?畢竟她從前是你的人。”
雲毓皺了皺眉,道:“隻是一個逃妾而已,段沁有沒有找過她,我不太清楚。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了,細細,我有樣東西送給你。”他拍拍手,立時有兩個家人抬了件家具出來,上麵搭了錦袱,遠遠的看不分明。
“細細,你去看看。”
我走上前,不必揭開錦袱,那觸手的冰涼已經提醒了我。
————琉璃榻。
“雲毓……謝謝你。”
“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當初你忘了帶走,我不過是物歸原主,你不需要謝我。”雲毓走到我身邊,一手揭開錦袱。
——琉璃榻。
我與雲毓坐在榻上對飲,彼此無言。
良久,雲毓勉強笑道:“那天我在段沁身後遠遠看見你,我記得那時你還很小,長得也不夠漂亮。但是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再也不舍得移開目光。你穿了條藕荷色的裙子,月白色的綾子襖,長發編成兩條辮子,上麵紮著淺紫色緞帶。耳墜上穿的珍珠很小,你轉身的時候,那顆珍珠就月光一樣掃過你的臉。你的眼睛不太大,卻很亮。”
“你和我曾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你幹淨得連一點雜質都沒有。你站在陽光下,明媚通透的讓我羨慕。”
“我七歲起做了段沁的陪讀,我是他的影子,所有他不願意、不屑做的事情都是我替他完成。在他心裏,我不是夥伴,不是知己,隻是一個工具,永遠躲在暗處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酒,接著說:“可是段沁告訴我,你是青樓的娼妓,是天底下最肮髒的女人。”
“他跟我打了賭,說你一定會跟他走。他說,妓女都是下賤的東西。”
“我不信……細細,我以為,你一定不會跟他走。”
我苦笑著飲盡杯中殘酒,“雲毓,可惜你看錯了我。他是對的,我是妓女,天生的下賤坯子,隻要是好看的男人,我就不會輕易放過。”
雲毓笑得苦澀,“細細,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像他那樣的男人,生來就是讓人迷戀的。隻要他願意,誰都逃不過他的掌握。”
“……細細,那天我在後麵跟著你們走了很遠,一直走到玉腰樓。我看見你和他道別,你對他笑得那樣燦爛真摯,你把愛戀寫在眼睛裏,一點都不知道掩飾。”
“我突然就覺得有一樣東西很襯你,細細,你很像一塊琉璃。琉璃雖然是含了雜質的玻璃,卻那樣明淨通透。”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澄澈……細細,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總有一天我要送你一塊琉璃,我想告訴你,雖然你和它一樣不純淨,有雜質混在裏麵,但是卻是我心裏最幹淨,最美麗的。”
“細細……這座琉璃榻,其實是我叫人造的。像這樣大的琉璃器具很難造成,他們用了將近四年的時間才造出這座沒有一點瑕疵的。”
雲毓淺淺的笑了,“隻可惜,等它造好的時候,你已經……我終究又晚了他一步。”
我無言以對,摩挲著琉璃榻的手,竟沒由來的有些顫唞。
琉璃榻,你這樣的浮膩香豔,卻有透骨的寒冷。
一別經年,流年中又埋伏無數劫痛。雲毓,你和我,究竟還能不能算無恙?
雲毓,什麼也不必再多說。
我們不醉,無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