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文略微低著頭,“也許你不信,其實我不想讓他走,但是如果繼續留在這兒,他就不能按他喜歡的方式活下去。”
“是他不能,還是你不讓”,徐卿之轉過身想往回走,卻又忍不住停下腳步說,“當年你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為什麼那時候你容得下他,現在卻不能了?”
“因為我變了”,林鴻文抬頭看著火車駛去的方向,烈日灼眼,火車最後仿佛消失在了刺目的光裏。
☆、65.第六十五章
周時英走後,林鴻文把他那個院子買了下來,他走得急,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還留下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林鴻文找人在院子西邊的牆上開了個門,和自己那邊打通,閑暇時就來整理整理東西。原本還想幫忙打理花草,可無奈他自己是個外行,不知道各種花的喜惡。澆水澆死了幾盆之後,就趕忙找了個花匠專門打理。時間久了,聽花匠念叨,倒也知曉了一二。
烈日炎炎,林鴻文在樹蔭下沏了壺熱茶。周時英走了快兩個月了,有些花他還是叫不出名字,那些花的花期早已經過了,如今隻剩下鬱鬱蔥蔥的葉子。微風拂過,葉子發出些許的響聲,卻更顯得安靜。林鴻文幾杯熱茶下肚出了些細汗,此時風一吹,頓時覺得涼爽。他想起幾年前的冬天西北風刺骨,周時英縮在路口,錢不要,栗子也不要,隻要他去買兩個包子。還想起周時英一本正經的跟他說,“做買賣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兒,一方知情一方不知情,那和騙子有什麼區別,我爹說的,正經生意人不能那樣。”其實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明了,他們終歸不是一路人。
周時英走後三個月寄來了第一封信,信是寫給徐卿之的。徐卿之看完之後跟林鴻文轉述,說周時英已經到了廣州,並且和陳悅軒取得了聯係,但並不打算在廣州落腳,之後可能會去香港。林鴻文聽後沉吟了好一會兒道,“香港也不是什麼安生的地方。”
徐卿之提筆一邊寫回信一邊說,“現在哪裏還有安生的地方。”
這一年夏天,俄國和日本的戰爭也終於進入了最後的階段。對馬海戰中,俄國波羅的艦隊被日本聯合艦隊全部殲滅。八月,日軍攻占了庫頁島,俄國守軍投降,至此,日俄戰爭以俄國的徹底失敗宣告結束。
打了敗仗就要簽條約,割地、賠款、開埠通商,這種套路中國人已經不陌生了,因為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裏,這一整套流程反複進行了很多次。如今俄國人打了敗仗,也要簽條約,隻是奇怪的是,日俄之間簽訂的條約,內容卻是關於東北的。
戰爭結束後,哈爾濱的日本人比以前更多了。林鴻文聽說俄國人割了長春到旅順的鐵路給日本人,想來那一片兒應該已經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了。日本人生意做的很雜,服裝鞋帽、米麵糧油、五金、釀造,用何穆的話說就是哪兒都有他們。其實不光是日本人,各個國家的洋人都多了起來。中國大街好幾處都在破土動工,聽說有商鋪有旅店還有餐館,文森感歎以後錢大概更不好賺了,然而不好賺也要繼續賺下去。
賀記糧油鋪倒了之後就再也沒起來,畢竟是吃到嘴裏的東西,出了一丁點事都會讓人記憶深刻。合眾商行的糧油鋪在秋收之後也開始營業了,林鴻文怕有什麼差池,時常去查看。戰爭期間,俄國人開了好多麵粉廠、皮革廠、釀造廠,如今仗打完了,不需要那麼多物資了,廠子又紛紛倒閉了。林鴻文看準時機,趁火打劫似的買下了一個麵粉廠,價錢低得讓文森咋舌。
“那個老板沒哭麼?”文森問道,“他擺明了虧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