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跟頭?他怕擔不孝的罵名,不會翻跟頭也得翻,反正是蛤蟆墊桌腿兒,鼓起肚子硬上吧,當即雙手和腦地頂地,撅起屁股在靈堂上翻了個跟頭,堂上堂下的人都看傻了眼,怎麼意思這是?

吳大寶吆喝順了口,讓孝子翻了三個跟頭,等本家少爺翻過跟頭,往下是這家少奶奶,懷有六七個月的身孕,心裏明白躲不過去,誰敢擔不孝的罵名?可實在是翻不了跟頭,苦求道:“趴地上給您打個滾行不行?”

這時候堂下吊唁的人們不幹了,哪有讓孝子在靈堂上翻跟頭的?靈堂上的執事不是催老道嗎,怎麼換了吳大寶?不免認為吳大寶是受催老道指示,故意攪鬧靈堂,這比刨人祖墳還要可恨,大戶人家結交的都是有權有勢之輩,這些人沒一個好惹的,腿上拔根汗毛也比吳大寶和催老道的腰粗,當即叫來一夥如狼似虎的家丁,放倒吳大寶,一頓亂棍揍個半死,又氣衝衝去找催老道算總賬。

催老道剛從茅房出來,聽得風聲不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好漢不吃眼前的虧,腳底板抹油溜出城,一時不敢回去,身上又沒幾個錢,想先到鄉下避避風頭,拿白事會那份定錢買了幾天的幹糧,胡亂裹上,一路走過南窪地界,出城後但見各處莊稼荒蕪,路上聽到消息,河南有大批災民造反,朝廷調遣直隸駐軍鎮壓,殺戮甚重,沿途盡是逃難北上的饑民和亂兵,地方上多有逃亡之屋,走到後來連饑民也看不到了,人都餓死了,到處是死人,他心下慘然,淒淒惶惶的獨行,途中經過一片墳地,隻見墳頭後轉出一條黑狗,個頭都快趕上牛犢子了,口中叼著一個小孩,瞪起兩個血紅的狗眼,對著催老道呲牙低吼。

催老道手無寸鐵,以為要在墳地中喂了狗子,卻是命不當絕,忽然又躥來一條惡狗,張口來奪黑狗叼著的死孩子,兩條野狗相爭不下,催老道趁機落荒而逃,漫窪野地中沒有路徑,他東撞一頭,西撞一頭,跌跌撞撞也不知該往哪走,行出二裏多地,忽然站住不走了,他那雙眼也賊,看出路旁這塊地不太對勁兒,地上的亂草枯黃打蔫兒,但是土層跟周圍的地皮一樣,這就知道地底下準有古塚,年深歲久墳頭已經沒了,也不見墓前的石獸石碑,大概是古塚墓磚外麵裹了層白膏泥,所以地上的草長不起來,他走上前拔出草根來看了看,果然帶有老墳土的陰氣,封土下有白膏泥的至少是個王侯墓,若在以往,催老道不敢動挖墳盜墓這份心思,但是逃荒在外,身上沒錢寸步難行,各地天災人禍不斷,也沒處賣卦,能在路邊遇到一座古墓,豈不是現成的財帛?

催老道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個歹,不如盜了古墓,取出金玉珍寶,遠走高飛。想得挺好,可他不是專門吃倒鬥這碗飯的人,雖然會看風水找陰陽宅,卻沒有掏土挖洞開桃園的手藝,孤身一個人盜墓取寶有些吃力,好在荒村野地,周圍十幾裏不見人煙,隻要有水有幹糧,在附近荒村中找間破屋住上幾天,什麼時候挖出東西來什麼時候算完,他打定主意,想先備齊水糧,還得踅摸兩件挖墳的家夥,要不然沒法下手,此時紅日西墜,催老道擔心再遇上野狗,見距古墓不遠有條道路,這是個路口,官道邊上有條不起眼的岔路,路旁長草沒人,荊棘叢生,好像很多年沒人走過了。

催老道久走江湖,心知小道不好走,豺狼土匪哪個也不好惹,便順著官道往前走,剛走不遠,迎頭過來隻毛驢,可能是逃難之家跑丟的牲口,這毛驢也是命大,沒讓難民們宰掉吃肉,催老道大喜,心說:“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頭毛驢正好給老道我馱東西。”他上前牽過毛驢,騎到驢背之上,這一來得了便宜,又不敢走大道了,怕碰上丟驢的人,掉頭走了小道,有驢子至少不用怕野狗了,毛驢急了撂蹶子,野狗縱然凶惡,也惹不起驢馬騾子一類的大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