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往前走到中山路就行了,那邊地勢高,去了那裏再打。”
這條他穿梭了無數回的路,已變成河道,觸目所及隻有黃濁的泥水。雨越大,水漲得越高越來越湍急,中間幾次陳婉差些被腳下的雜物絆倒,每回他用力拖住她半身時,她抬頭都能望進他黑黝黝的眼睛裏去。
“謝謝。”她的聲音在雨中雷聲裏悄無聲息地消失掉。
並不像秦昊所說,往前走水就小點,水已經齊大腿深,滿目是洪流,車輛拋錨,又被水流卷起漂浮,身邊和他們一樣隻知道往高處走的人有幾個被急流衝倒,間或有垃圾箱撞來,引起驚恐聲一片。
“全部人拖著手,抱成一團往前走。”耳邊的聲音振聾發聵,陳婉抬眼,是她的男人扯著嗓門大喊,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一聲喊畢,所有人自發地向中間靠攏,牽手的,拖腰的,緩緩聚攏成一團。
其中一個在雨裏喊,“去到廣場那裏就差不多了,那裏有個表演用的高台。”
其他人應聲相和,此時已屆傍晚七點,天黑壓壓的,四周黑壓壓的,行至十字路口時,幾條洪流衝擊下更是凶猛。他們拖著手堵在中間,撈起幾個衝下來的人。有個人影橫躺著於遠處飄過,陳婉冷得直打哆嗦,往秦昊身上貼去。他手臂死死地攬著她的腰,似乎想把她揉進身體裏,“別看那個。”
她恍惚地點點頭。
行到人民廣場才發現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在水裏舉步維艱地泡了一個多小時,幾乎脫力。她被他舉上高台時,見他不上來,她扯住他衣袖,嘶著嗓子在雨裏喊:“你呢?昊,上來。”
他在她情急欲狂的眼裏看見自己,萬分渴切攬住她的臉死命親吻她直到雨歇盡,“你往裏頭站,我就在旁邊,能撈幾個是幾個。聽話,我等會就回來。”
她望著他的背影,怔怔說:“記著回來。”臉上早分不出是雨是淚。
烏鴉鴉的人頭攢動卻隻聞雨聲驚雷,所有人都在驚變中靜默,以一種聽天命的堅忍對抗。
陳婉站在原處,目注著秦昊離開的方向眼睛瞬也不瞬。初時尚看見他的影子在往高台上拉人,後來竟是再尋找不到。
他重新出現在她眼中時,她以為已經過去了一輩子。大概又在水裏泡了幾個小時,他在她腳下癱坐下去。陳婉蹲下來,徒勞地用手抹他的臉。他抬起頭,向她綻露一個最開懷的笑,“像是救了不少個,忘記數數了。”
這一刻,這一刻,這一刻……她用力抱住他。
“傻笑什麼?”
“你傻笑什麼?”他胳膊緊箍著她。
“我說,我們是不是錯過太多了?”
“……”
“昊,你說,我們還能不能重新開始?”
“你覺得呢?”他問得小心翼翼。
她想想,然後鄭重地點頭。
他像是被哽住,好一會才又問:“真能重新開始?”
她再次鄭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