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起。
黃衣碧裙,足踏軟繡鞋,腰懸芙蓉劍,走得慢。
太初樓的守備對她見怪不怪,任她穿行。
她尋覓青陽子的蹤跡,發現青陽子棲身的小院已人去樓空。
足尖輕點,掠上牆簷,回望一眼,重樓靜謐,人似少了許多,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個時辰,道路上行人寥寥,她步行加之施展輕功,身影如彈丸一樣,忽起忽落。
靠近城牆之際,忽聞見一陣胡琴聲。
隻見白玉京高入雲霄的城牆上,有一襲白衣。
那是個書生模樣的人,束發戴冠,寬大衣袍隨風鼓舞,指節纖長猶如玉璧。
胡琴音調激昂,高亢處,欲上雲霄。
是樓明月。
蘇纓輕飄飄落在了他麵前。
樓明月眯著眼睛,歪著頭,抓著琴把的指節泛白,臉頰微微顫唞,肩膀亦隨音調一高一低。
城門下,集聚起指指點點之人。責他不該清晨如此擾民。
還有巡防守衛的官兵,罵罵咧咧,令他下去受羈押。
樓明月渾然不覺,專注的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裏,他睫毛劇烈顫唞著,表情如泣如訴。
音樂拔高處,似清嚦鳳鳴,要衝破一切桎梏,揚羽九霄。
尖而不利,銳而不傷,錚錚如金石之聲。
“我一夜踞坐危簷,把琴而奏。日出之際,曲調之中,忽然有高昂之響——”樓明月睜開眼睛,看著蘇纓:“料是當有,一場激戰至。”
蘇纓沒有作聲。
樓明月望她,已一掃昨夜迷茫頹然之色,笑靨淺淺,眼眸深深,又是當初初見神態。
他微感訝然:“我說,激戰將至,你不害怕?”
蘇纓不解:“以我的身手,天下鮮有人能敵,有甚麼可以害怕的。”
樓明月撫掌稱妙:“我果然沒有猜錯,你才是真人不露相。”他神情誠摯道:“我將身家性命都壓在你身上,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收我為徒可好?”
蘇纓眼簾微垂:“你要這麼大的本事做什麼呢?”
樓明月倒吸一口氣:“誰人不想要呢?我有了本事,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欺辱我,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當十二樓的統領,也是一夕之間的事。”
蘇纓啞然一瞬:“可我就算這麼有本事了,也有無能為力的事呀。”
“無能為力?比若?”
蘇纓掰著手指數與他聽:“比若,我彈不了你這麼好聽的胡琴、調不出最好看的胭脂、射不中百步之外的小蒼蠅、還有還有,改不了旁人的心意。”
樓明月忙忙的擺手。
“你說這些有何用,人都有做不了的事,這並非本事高低,而是生來決定的。”
蘇纓歪著頭,笑眯眯的:“有用啊,人必須時刻記得自己做不到什麼。”
“然後呢?”
“先知道了無能為力的,其餘的,都是可以奮力一試的。”
樓明月驚訝的抬起頭,發現蘇纓神情認真,熠熠眸中,倒映初生朝陽,很是粲然。
蘇纓不與他解釋,她像是話本裏寫的、一個真正的江湖高手一樣,丟出了故弄玄虛般的一句話,惹得江湖青年抓耳搔腮,摸不著頭腦。即點足掠走,隱然煙霞中,神龍見首不見尾。
樓明月略顯狼狽的收了胡琴,跟在她身後。
“你等等!卯時,我看見燕無恤單騎出城,東向長安而去。”
“我知道。”
“你不去追趕他?”
“不去。”
“那你去長安做什麼?”
“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
……
“噯,你等等我。我隨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