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顫了一下,雖然籍著水袖的遮掩,並不明顯,但我知道,直到今日,麵對他,我曾經的夫君,我還是不能做到坦然,還是不能做到遺忘。

“順命候,請。”我奉上酒樽。

他的目光微微眯起,目光裏,是什麼,我看不懂。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哪怕他初次翻我牌的那晚,距離都隔得那麼遠。

這麼近,近到,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蒼白孱弱的臉上,有著和年紀不相符合的兩道紋路,順著鼻翼兩端,漸漸延到唇際,這使得他的臉,看上去,總是那麼嚴肅。

他緩緩接過酒樽,我收手,繼續往後走去時,他的唇邊,勾出一道,淡極,卻陰冷至極的笑意。

這樣的陰冷,讓我的布履稍滯了一滯,仍,繼續往後麵的案幾行去。

他,知道我是誰。

但,在這場合,他不會揭穿。

因為,對於他,沒有任何的益處。

可,他卻有了我的軟肋,有了我的把柄。

事到如今,擔憂成了現實,懼怕亦無用處。

索性,去麵對,大不了,隻是一個,玉碎,瓦不全。

奉完所有的酒,我轉身,在輕歌曼舞間轉身,這一轉,正對上玄憶凝著我的眸華。

縱然,那裏,再多的關注,再多的柔意。

但,我望向他,卻僅有若冰如霜,再無一絲的波瀾。

我於景王,是棋子。

於他,何嚐不是呢?

我想欠身,往殿外行去,小卓子適時湊到我耳邊道:

“姑娘,皇上在等姑娘入座呢。”

我深深吸進一口氣,手微微緊握,慢慢地,走回金階之上,君王身邊。

他已舉樽,於台下諸臣同飲而盡。

算來,他至少已喝了兩杯。

難道,這酒真不醉人?

甫坐定,他極自然的牽住我的手,別人隻看到他笑意盈盈,情深雋雋,然聽不到他薄唇輕啟說出的話。

是的,那句話,他是僅對我一人所說,帶著一樣的暖意,卻溫暖不了我的冰冷指尖。

作者題外話:小憶憶說了啥話呢?

第六章 識真顏(5)

“瞳兒,可累著了?”

“謹遵聖命,奴婢不敢說累。”我恢複自稱奴婢,他並不惱。

他隻惱過我那一次,因我觸及他的底限,貶了我去那暴室,而其餘時候,即便我再忤逆,他總是溫文爾雅,不惱不嗔。

“又使性子。”這句話,他說得極淡,帶著些許的莫奈何。

“皇上有君王之策,奴婢照做就是。”

說罷,我執起幾案前的酒樽,這一路奉下酒來,此時坐定才略覺口幹,掩袖間,我一氣飲盡,絲毫未顧及邊上玄憶的阻止。

但,事實證明,我做錯了,他阻止我,是為我好。

那酒下喉,我未覺到酒醉人的妙處,隻覺一團火辣辣直燙灼到心底,鼻中也有麻辣感呼之欲出,我執起絲帕捂唇時,嗆咳得粉臉窘紅。

“原是未飲過酒之人,竟還學豪爽,這一杯下去,滋味如何?”他收了欲待阻住我的手,使了眼色給身後的小卓子。

小卓子應聲下去,不多時,手奉一杯濃茶上得前來。

他接過,也不顧台下那諸多眼睛瞧著,隻把茶遞於我:

“趕緊喝了,這酒後勁頗大。”

按著本意,我實不想接,但,眾目睽睽下,我不接,是失儀,更是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