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的瓦片,顏色看上去深淺不一,仔細觀察,幾乎每一張瓦片的邊緣位置都有堆積灰塵的小凹痕,那是經過數十年風雨所侵蝕才能留下的痕跡。
簷下,老板娘正指揮著長工們給酒館門口兩根斑駁的柱子重新塗上大紅漆,梯子的旁邊堆放著幾張紙燈籠,紅色的底子上畫著數條顏色不一的錦鯉。
老板娘朝工人們小聲喊道:“一會將門匾也換了!掛上燈籠後大夥兒就歇著,等樓上廂房那位大人走了再把房上的瓦片換下,他心情不好,別吵著他!”
工人們齊應道:“是!”
老板娘滿意地點點頭,欣賞起此刻煥然一新的門麵,大門內還傳出酒客們劃拳罰酒的吆喝聲,如此欣欣向榮的場麵,讓老板娘心裏宛如綻開了一朵花:又是個賺錢的好日子!
忽然瞥見對過那條街的角落旁,一名乞丐婦女正抱著她的孩子在街邊乞討,孩子用破舊的棉布包裹著,隻露一張紅撲撲的小臉。
他此刻正在安睡,通過眼皮周圍的輪廓,就能猜想出他擁有怎樣一雙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
老板娘碎了一口,暗罵道:“真晦氣!”
南麵走來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如冠玉般俊俏的臉上,留有一圈寸短長的胡須。
老板娘一見,笑臉嘻嘻地迎了上去。
“單大爺,沈大人在“汀雨軒”中等候多時了,您要是再不去,過不了一會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單姓男子左手負後,說道:“多謝相告。”
他聲音溫柔,配上他溫潤的相貌,給人一種彬彬有禮的感覺。
老板娘目送著他進門、上樓,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這才感歎道:“老娘要是年輕個二十歲,一定要嫁給單信修這樣的男人!再瞅瞅家裏那個死鬼,嘁!”
單信修上樓之後,走進西麵一間廂房。
隻見廂房內一名中年男子,已喝的爛醉如泥。
單信修驚呼道:“文遠兄!你怎麼喝成這幅樣子?”
沈文遠眯著眼,喜道:“哦!信修兄,你來了!來來來,美酒佳肴仍你享用,我們今日不醉不歸!”
單信修在沈文元右邊的椅子上坐下,拉住了他還要再斟酒的手。
“文遠兄可是為了三皇子與二皇子之間的事煩悶?”
“嗝!”沈文遠臉上的笑容登時凝固,“不瞞你說,我不算什麼忠臣良將,眼看各個大臣都投奔二皇子門下,我心中實在也有了歸降之意。”
沈文遠看了看杯中殘酒,接著說道:“隻是過去在公事上的罪過二殿下,我近日派人送禮,試探二殿下的意思,哪知他一概沒有收下。這...這不是還在記恨我麼?”
單信修安慰道:“你也不必太焦慮,依我看不如辭去官職,遠離這是非之地吧。”
沈文遠對單信修的話置若罔聞,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單信修搖了搖頭,自己這位好友雖身居高位,沒想到也會看上去這樣落魄。
接下來二人隻聊了些家常,沈文遠說起家中仆役如何偷懶,廚子燒飯如何難吃,直講到過不多日就要為人父時,臉上才掛上溫柔的笑意。
而後單信修另有他事,必須離開,臨走前想要拜托老板娘好生照看沈文遠。
恰巧老板娘到北邊屠戶家商討生意去了,單信修就找了店小二吩咐道:“樓上廂房的客人醉了,一會有勞你照看一下他。”
小二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想:“樓上又不止一個廂房,你既不說哪一個廂房的客人,那找不著可不能怪我。”
沈文遠沒有再喝酒,隻是吃了點菜,便醉醺醺地離開了。剛出酒館,就瞥見街角那名抱著孩兒跪坐在街邊的乞丐婦女。
看到那小孩乖巧的模樣,沈文遠不覺有些心動。
“若是我的孩兒也生的這般靈巧就好了!且去施舍些銀兩,好讓他母子二人度日。”
當下走到那婦人身邊,不料被路過的行人一撞,竟摔了個跟頭,他也不馬上爬起身,就直直地看著那孩子發笑。隨後從懷中掏出二兩銀子,交與婦人。
婦人沒有接過銀兩,反而將孩子放到了沈文遠懷裏。
沈文遠將孩子接過,伸出一根手指揉搓著他沾了灰的小鼻子,又打了一個嗝。
那孩子本來安靜得很,忽然聞道一股刺鼻的酒氣,“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
這時婦人懇求道:“妾身家境貧寒,無力撫養這個孩子,還請您行行好,收養他吧。妾身今生今世都會感念您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