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剛過十分,一輛銀色奔馳商務轎車迎著晨光自西駛來,朱虎遠遠認出車牌,慌忙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冰冷咋骨的手掌,緊趕慢趕地揮擺著迎上,待車停穩後,他作勢一拉車門,精神抖擻地衝來人說:“齊總好!我是鎮旅遊管委會主任朱虎,烏鎮歡迎您!”
齊庸正跨下車門同朱虎握了個手,簡單寒暄道:“朱主任好!讓您久等了!”
朱虎先前等在那無聊的時候曾經暗自描摹過這個大人物的樣貌,年過四十,腦滿腸肥,這樣的主顧他一年不知要接待多少撥。直到自己肥沃的手心被眼前這個年輕人有力地握住時他才恍悟,偏見真真是魔鬼。
他憨赧地對齊庸正笑了笑,說:“哪裏,市局對您此次烏鎮之行十分重視,我們一定盡全力為您服好務!您有什麼特別要求盡管和我提就是!”
“您客氣了!詳細方案我的助理會和您聯係。這次來烏鎮我想住在銀軒民宿,還想請您代為安排。”
齊庸正說著穿過木製牌坊,雙腳帶著不易被人察覺的激動踏上烏鎮的青石板,朱虎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銀軒民宿?”
朱虎眉頭一皺,豪泰酒店總統套房今早已訂好,突然冒出個銀軒民宿又是怎麼回事?
“對。”
“齊總,要說鎮上住宿條件最好的還是豪泰,民宿硬件設施相對差一些,服務和食宿標準肯定不如涉外五星酒店,要不。。。。。。”
“就定銀軒民宿吧,還請您費心。”
見齊庸正不為所動,朱虎如同聽講的學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提起電話本地方言嘰咕一陣,轉而用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對齊庸正說:“房間已經訂好了,我帶您過去吧?”
“好。謝謝!”
這個時候,畫家許昊剛剛將他那幅取名叫“露台上的女人”的作品打底勾邊,張宜的側臉線條躍然紙上,輪廓曲線優雅精致,畫麵構圖飽滿,景深層次豐富。
齊庸正推開銀軒209房門,沒有暖氣的江南水鎮寒氣逼人,打開空調,暖風帶著濕熱和黴味撲向冰冷的空氣中,不過比起屋裏的濕冷和潮氣,令他皺眉的事還在後頭。
露台上,張宜煞有介事地體驗著她的模特職業生涯,如何低頭,如何抬頭,如何屈肘,如何挺身,隔著不過三、五米的距離,她緊隨許昊手勢的指揮,默契配合著。
一道雕花紅漆木牆之隔,齊庸正單手托腮,看似閑懶地倚在露台扶手上。烏鎮冬日不慍不火的晨光灑下一片淡黃,顏色像極了他眼裏隱忍的怒火,撲騰騰燃著,看似滅了些下去,又更快更灼烈地燃起來。原以為她不過心血來潮到此一遊兼或整蠱他折磨他,誰曾想她竟是到哪都有故事到哪都不能閑著一個看不住就豔遇纏身,他看著不過三米外這個女人搔首弄姿的背影,恨不能臨空拋根繩子過去綁住她的手腳扥到他身邊讓她插翅再難飛寸步再難行。他噴火的目光納入了畫家的眼,淡淡掃過兩筆,他已將他的位置處理成了一株錚骨桀驁的鐵樹盆栽。
待到畫家喊收工,209露台上的人影已飛快閃進了屋內。張宜揉了揉僵硬的脖頸,迫不及待地說:“快給我看看!”
許昊說什麼不依,弄得張宜反倒覺得怪沒勁的,算了,唯小人和畫家難養也。她怏怏地走回屋,打算蒙頭睡個回籠。剛掀開被子,水道裏“嘿呦嘿呦”的號子聲由遠及近,密密傳來。透過木窗看出去,幾十艘烏篷船滿載著彩燈,LED屏,紅燈籠,花架,自水路源源不斷運進鎮裏,卸貨,分裝,也不知折騰些什麼,吵鬧得很。看來這覺也睡不成了,張宜翻身下床蹬上鞋,出屋向西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