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正是春風拂柳時節。
姑蘇柳州城,自古以來便是繁榮富饒之地,尤其是經過現任皇帝精心扶持,更是北通西岐商道、東達過海碼崗,日日商客迎來送往,時常能見到高顴骨綠眼睛的紅毛子,論起繁庶來,整個中原除去秦淮,再無可匹敵。
柳州城十三弄有處懸了‘高堂鏡拓’的大宅子,朱漆銅門口外駐著兩莊樁其威嚴的石獅子,瞪著碩大的獅目張口做咆哮狀,維妙維俏頗有神彩,路過之人都不免多看兩眼。
這宅子沒寫上主人的姓氏官職,可在這柳州城內,卻從未有人敢看輕半分。
宅子的匾額乃是當今皇帝親手提筆所賜,賜的便是這柳州城知府賈大人賈寶玉。
離著十三弄個不遠處便是條極其熱鬧的商界,街上大到金珠玉器小至胭脂水粉,樣樣俱全。柳州城稍有些名望人家的太太小姐都愛來這兒閑逛,姑蘇之地民風更為開放些,姑娘們平日裏得閑,上上街拋頭露麵的也無大礙,於是隻要到了每日清晨,抬眼望去,便是一整條街的香氛貴氣,四下周圍,全是些婀娜雍容的大家小姐,也算得上是姑蘇一景了。
遠遠的滴滴答答踱來兩匹毛色漆黑的駿馬,鐵蹄敲踱著足下的青石板,襄擠在人群當中,馬麵上絲毫不見驚慌之色,十足的氣定神閑。
趕車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圓乎乎的慈眉善目模樣,一身的綾羅綢緞,一眼看去便是富貴出身,沉靜的麵上說不出的威嚴襲人。
四周的娘兒們多半使了眼角氣哼哼的瞪。
原本便人擠人了,你一個馬車還偏要來參合!
車行到柳州城最最著名的酒樓‘醉八仙’處停下,圓胖子趕著下了車,探著腦袋對著車裏說了句什麼,自個快溜溜的跑進樓裏去了。
“掌櫃的!你們東家可在店裏?”
白胖子從袖中掏出枚不小的銀錠,啪!的一聲打在櫃台上,眯著小眼和氣問。
掌櫃的撥算盤的手一滯,懶洋洋地抬起眼打量他模樣,瞧見身上不菲的穿著,看去也客氣了些。
“這位爺貴姓?找我們掌櫃的何事?”
白胖子聞言笑臉綻地更大,他聲音一直細細柔柔,又從腰上摸出個玉牌,牌上一雙鯉魚交錯,魚尾處細細刻著蠅頭小字,看去並不精細。
掌櫃的麵色一整,立馬伸了手雙掌捧過,仔細辨認一番,馬上笑開:“哎呀哎呀,原是到了貴人!恕在下目不識丁,未能遠迎,還請到頂樓雅間歇息,在下立即去府裏通報。”
白胖子擺擺手,與他客氣:“哪裏哪裏,我不過也是個下人,主子也在外頭等著呢,你快些去,也別漏了風聲。”
掌櫃的點點頭表示明白,又吩咐一旁的小二道:“快領幾個麻利的上外頭將貴客迎進來,去取東家珍藏的大紅袍來泡上,不可輕怠!”
說罷,衝白胖子點了點頭示意,抓起玉佩便走了。
白胖子眯笑著瞧了一會兒,領著拉出來的幾個麵帶驚惶的小子出去迎人。
他一出去,酒樓裏便沸騰開,桌兒上的客人們交頭接耳的,紛紛猜測這是哪裏來的人物。
要知道這可是大名鼎鼎的醉八仙!
醉八仙的東家,那可是有兩樣出了名的。一是東家人的資產,二便是他的後台硬!
醉八仙的東家與官府交往甚密早不是什麼稀奇事兒了。這樓裏時常迎來送往的都是些地方上乃至京都裏排得上名號的大人物。年初時,竟連長安的北靜王也到了一趟,給樓裏提了一整付對聯兒,又和這東家樂嗬嗬的吃了頓飯才走的,第二日那對聯就叫掌櫃的做成牌匾掛在門外的柱上了,迎來了不少人圍觀稀奇呢!
這一整條夫子街,半數都是這東家的產業,珠寶胭脂綾羅綢緞稀奇珍玩皆有涉獵,仔細算來,當的是腰纏萬貫。
最最重要便是。
這東家竟然還未娶親!
這東家有才有貌,年輕有為,一雙桃花眼輕輕撩撥,不知引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去。聽說從前還在京裏做過文官兒,滿身書香輕搖紙扇,出口便是一嘴的學識,為人又很是溫文爾雅,講話輕聲慢語的,最討姑娘家喜歡,十三弄的宅子險些叫媒婆們踏破!
還是後來自家長輩出麵婉拒,眾人才知道這位賈老板原是個帶發修行的,還俗之前尚不能近女色,這消息一傳出去,滿城女子皆歎惋。
現下這原本很是氣粗的掌櫃如此客氣待人,而這胖子又是一身的富貴麵相,難不成又來了個同北靜王一般的貴人?!
眾人飯也不用酒也不吃了,擱下筷子便探著腦袋朝外頭張望。
白胖子領了人到車前,自個兒趴到轅子上輕聲細氣地說了一陣,裏頭有人沉沉的應了句,然後便從車簾子裏探出隻手來。
切————
二樓的客人們失望地收回腦袋。
那手雖說白皙,可骨節分明張狂有力,一瞧便知道是個男子的。當即便叫有些想要挖掘奸情的好事分子滿心遺憾。
那男子探出頭來,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墨色的眸子映著陽光熠熠生輝,生的棱角分明,嘴角處有些掩不住的笑意,活脫脫便叫這原本該是滿麵威嚴的形象多添了兩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