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他孤獨地躺在地下醫院裏,孤獨地等待著或許並沒有治愈希望的手術。

她那時是以什麼眼光看他的呢?

同情嗎?

——不,絕對不是同情。

地下醫院裏可憐的人太多了,缺胳膊少腿全身癱瘓的到處都是, 他不是最慘的。

但他是星野鈴見過最矛盾的人。

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求生欲,表情平靜淡漠, 眼神靜如死水,隻要閉上眼睛就是一具屍體。

但他卻又倔強地活著,掛著點滴,吃著續命的藥。

星野鈴從他身上聞到了燒焦後腐肉未愈的味道,有絕望和死亡的氣息。窄小又潮濕的房間裏,她坐在窗台上啃著蘋果,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她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他們是同類。

雖然從外觀和身份上,他們天差地別,但他們確實是同類。

她想起穿著學生校服的自己,從學校裏走出,從跡部家族的庭院裏走出,帶著一身光鮮亮麗,去旁觀All For One一場又一場的殺人現場。

再漂亮的衣服,哪怕隻是旁觀,隻要沾上了血腥味,就再也洗不幹淨了。

鼻間充斥著腐肉的氣味,混合了她手中蘋果清甜的味道,混亂不堪,讓她想吐。

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厭惡所有的氣味。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

沒有人會沒有名字。

活在過去的人有過去的本名,迎向未來的人會有未來的名字。

他說他沒有名字。

他不活在過去,又沒有站在未來,他在兩者之間清晰的界限裏模糊地徘徊著。

於是星野鈴給了他錢,她想讓他活著,她想看看自己未來會是什麼樣的。

後來再見麵時,他告訴她,他叫荼毘。

荼毘是火葬之意。

每個人都吐槽這個名字象征著死亡,但是星野鈴卻從這個名字裏看到了新生。

轟燈矢在烈火中絕望地死去,誕生出全新的為了複仇而生的荼毘。

麵前的青年與多年前躺在地下醫院的少年的臉漸漸重合,星野鈴又想起了年少時跟著 All For One身後的自己。

恍如隔世。

“晚上好,星野鈴。”

偌大的森林裏,被月色籠罩的瀑布下,隻有他們兩人。

“你和爆豪現在是什麼關係?”

開門見山,讓人無法回避。

“洗衣機裏的那條小內褲,是他的吧。”

本該是很好笑的場景,星野鈴卻笑不出來。

這實在算不上是什麼背叛,但她心裏卻充滿了負罪感。

她有一種確鑿無疑的感覺,她回不去了。

回不去以前那個滿口謊言,在各個場景遊刃有餘、切換自如的星野鈴了。

因為她答應了爆豪勝己,不會再說謊騙他了。

她再說一次謊,他就不原諒她了。

“是的。”

同樣,她也不想再騙荼毘了。

說真話的感覺真好。

……一點不累了呢。

荼毘抬起手臂,手心騰起藍色的火焰,那是一種冷豔美麗到極致的顏色,像是在地獄盛放的花朵。

“假如我和爆豪勝己,敵聯盟和英雄,隻能存活下去一方,”荼毘緩緩睜開眼睛,“你選擇哪邊?”

“不做出選擇的話,我就殺光這裏的人。”

“所以,現在和我戰鬥吧。”

星野鈴知道自己不能回避。

必須要有人承受荼毘的憤怒。

她緩緩抬起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