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人流,白仲離腳步浮浮的在這座城市繁忙的地鐵中輾轉。今日的意外事件竟然讓他難得的趕上了下班的高峰期,但身處擁擠的地鐵中,他卻忽然覺得自己同眾人隔著一層灰色的薄膜。
最終,從人群中逃了出來,身側僅僅剩下自己被月光拉長的影子。他心頭依舊是落空,忽然意識到此刻的他無論身處何處,皆是獨身一人。
回到家中,再次身處黑暗無處可逃。白仲離便將燈打開,他客廳的燈有意安置的格外明亮,這便是他逃避黑暗的最好的方法。
他在沙發上坐下,打開筆記本和檔案袋,打算在獨自分析一下這次的走私案。也隻有在接觸案件的時候,他才可以真正的全神貫注。
但這一次這個方法似乎有些行不通了。他僅僅投入這個麵前的案稿不過三分鍾,便被莫名的一隻手扯住了思路,將他硬生生的拉扯回那個空蕩蕩的房間,又莫名的講他的思緒拉扯到今日上午,那場突如其來卻又如同注定般的相遇之中。
萬飛光…萬雲暮…
他閉上眼。任由兩張如此相似的麵孔在眼前的黑暗中交織相錯,又扭曲重疊。雖然麵孔如此相似,但無需特意辨認,他便能將二人分別出來。他深愛過的那個,嘴角永遠帶著陽光的弧度,意氣風發,看向他的眼神卻如此柔和,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向他跑來,將他的手緊緊攥住一般。
而萬飛光的那張臉則是模糊的,缺失了眼中的神蘊。白仲離還未曾有機會去了解這服皮囊下的那個人,但在他對他今日的印象中,卻已經產生了莫名的排斥感。
那句原諒是假的,他並不原諒自己愛人那所謂的弟弟的存在,並且同他愛人共用如此相似的一張麵孔。更不原諒的是讓自己失態錯認的那張麵孔,就在自己以為自己好不容易將思念調節平衡,結果卻被這般隨意的打破了。
他在沙發上仰了一會,腦子卻變得更亂了。案子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將手中的資料隨意一扔,準備洗漱然後早去休息。
臨睡前,白仲離在臥室的音響前躊躇了一下,最終他還是插上了電源,將開關摁了下來。在這些年與黑暗的搏鬥中,白仲離養成了一個算是不太好的習慣。他時常夜裏會睡不著,黑夜的寂靜就如同夢魘一般充斥在他的周身,把他白日裏的鎮定全部腐蝕,吞沒。夜晚,便是他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唯有音樂向他伸出手,可以給予他暫時的保護。
他終於關掉所有了的燈,快步回到床上躺下,將音箱的聲音調節到最大。在黑夜中閉上了眼睛,叮咚的鋼琴聲灌入耳朵,然而他卻依舊可以感覺到,此刻,深淵依舊在他身邊,依舊默默地注視著他。
而此刻,樓道裏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有人正在上樓。那腳步比起今晨穩健了許多,似乎還帶著一些小小的歡欣,啪嗒啪嗒喚醒了樓道中暗紅色的燈光。而當那人來到這一層時,卻有了小小的停頓。
一門之隔,叮咚的鋼琴之聲從門縫中泄露出來。萬飛光有些詫異,原來自己家樓下是有人住的啊,還會彈鋼琴…隻是這麼晚了,這麼大的聲音真的好嗎?
聲控燈驟然熄滅,他這才回過神,搖了搖頭?——管他呢,應該也彈不了多久了。他便再次抬起腳步,一串腳步聲又將著昏暗的光明喚醒。
對於萬飛光來說,今天是值得高興的一天。畢竟老板秦川這麼的寬宏大量,並且大發慈悲的給自己發補貼就夠他高興上半年的。而且今天他還莫名的睡了一個好覺,雖然夢境朦朧,但那份滿足感卻依稀殘留在心間。
隻是——掏鑰匙時,他的指尖再次觸碰到了那張字條。上麵的每一個字他都有去仔細的閱讀,卻無法辨認那陌生的字體出自誰的筆下。字體工整,幹淨清澈,就像一隻溫暖的手,將他所有的不安磨平拂開,然後便又消失不見。
他進門,便將那張字條工工整整的鋪平,妥帖的放在了抽屜的最底層。隨後他伸了個懶腰,滿意的笑了笑。冰冷的鋼琴聲穿透了地板的束縛,回蕩在這寂靜的夜裏。
“樓下的人要不要這麼勤奮啊…”
萬飛光撇了撇嘴,總認為那音樂會適可而止。他便也不在去在意,走到衛生間中,也準備洗洗睡了。
但誰知道,這鋼琴聲始終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愈來愈瘋狂。似乎是演奏到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那激昂的琴聲在安靜的夜幕中更加的蓬勃,似乎每一個音符都要引起聽者的共鳴,震蕩到靈魂的深處來。
但聽者萬飛光卻那般癱在床上,似乎有些煩躁起來。他翻了個身,將被子蒙上頭頂,但依舊可以聽見。他暗暗的去吐槽這破房子的隔音效果太過於惡劣,又去罵這樓下的人太過沒有公德心,竟然如此沒有分寸的擾民。
終於,萬飛光忍不住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站了起來,穿上拖鞋氣鼓鼓的推開家門,準備下去會一會這個討厭的鄰居。